第167章 担忧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盛府的每一个角落。当最终联姻的对象定为五小姐盛思悦时，众人反应各异，最为激烈的，当属四小姐盛晚琳。

盛思悦正在自己院中的绣架前，安静地绣着一幅寒梅图。当贴身丫鬟气喘吁吁、满脸喜色地跑来告诉她这个最终消息时，她捏着绣花针的手微微一颤，针尖险些刺破指尖。

她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意外，随即，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缓缓漾开一层极浅、却真实存在的涟漪，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静水。她轻轻放下针线，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是他。

那个在琉璃厂与她谈论画理，在花园里与她偶遇交谈的季文翰。

原来，他心仪的一直是自己。原来，他竟为了她，去抗争了家族的安排。

一种混合着惊讶、羞涩以及一丝隐秘欢喜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蔓延。她不像歆瑶那般敢爱敢恨，热烈奔放，她的情感是内敛的，深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感受，没有期盼。

季文翰的儒雅、博学以及对她的懂得，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如今得知能与他缔结婚约，在她顺从命运的表面下，那颗沉寂的心，也忍不住轻轻悸动起来。她低下头，继续绣着那株寒梅，只是针脚似乎比平时更轻快、更绵密了些，仿佛在编织着对未来的无声期许。

凌婉茹确是一脸的愁容，她坐在院子里，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依旧清秀却难掩岁月痕迹的脸上，当她听清楚丫鬟带着喜气禀报的内容——季家正式求娶五小姐思悦，老爷夫人已经应允——她手中的一本古籍“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脸上也没有预期的狂喜。

女儿能嫁入季家那样的高门，对方又是青年才俊，且是真心求娶，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归处，是思悦天大的福气。作为母亲，她理应高兴，理应欣慰。

可凌婉茹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沉甸甸地往下坠。

她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墙角那几株在微风中摇曳的兰草。她的思绪飘回了许多年前，飘回了那个虽然清贫却充满书卷气的家。父亲是位饱学的秀才，却屡试不第，家道中落，最后郁郁而终。

母亲体弱多病，为了给母亲治病，为了支撑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她不得已，才在族中长辈的牵线下，进入了这显赫的盛府，做了盛督军的妾室。

因为她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

她的娘家，只是一个早已没落的、空有“书香门第”虚名的普通人家。如今更是人丁凋零，毫无势力可言。

思悦像她，性子静，爱读书画画，继承了那份书香门第的清气。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像，让凌婉茹更加担忧。

“季家……那样的高门大户，规矩多，人心也复杂。”凌婉茹低声喃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看不见的未来诉说，“思悦那孩子，性子太过沉静，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多半是自己忍着。我……我这个做娘的，给不了她任何依仗……”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女儿嫁过去后，因为娘家无人，而在妯娌间、在婆母面前可能受到的轻视和委屈。季文翰现在或许是真心，可以后呢？豪门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它牵扯着太多的利益和人际关系。

“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凌婉茹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忧虑。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她不像姚淑华，有显赫的母家作为后盾，可以在子女的婚事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底气。她只是一个妾室，女儿的这桩“好婚事”，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无法预料吉凶的冒险。她只能暗暗祈祷，祈祷季文翰能始终如一地善待思悦，祈祷女儿在那深宅大院中，能凭借自己的聪慧和柔韧，安然立足。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凌婉茹心底那片被出身和现实笼罩的阴影。女儿的喜讯，于这位深爱女儿却自身卑微的母亲而言，竟成了甜蜜的负担，让她在欣慰之余，更多了几分难以与人言说的沉重与牵挂。

她站起身，默默走回屋里，从箱底找出自己当年陪嫁的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摩挲了许久，想着等女儿出门时，或许能给她添上一点点，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底气”。

另一处院内，盛晚琳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怒火。

“凭什么？”盛晚琳一把将桌上的一套粉彩茶具狠狠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吓得旁边的丫鬟噤若寒蝉。她胸口剧烈起伏，明艳的脸庞因为极度的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盛思悦！她凭什么？论才情？论样貌？我盛晚琳哪里比不上她那个闷葫芦？”

她越想越气，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平日里装得一副与世无争、清高自许的模样！说什么听从家里安排，说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全都是骗人的！我看她早就留了一手！定是私下里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了季公子！否则季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

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处心积虑，甚至不惜设计陷害盛歆瑶，就是为了扫清障碍，让自己有机会上位。可到头来，她所有的努力和算计，竟然都为那个她平时最看不上的、看似毫无威胁的盛思悦做了嫁衣！

“好一个盛思悦！好一个深藏不露！”盛晚琳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平日里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却跳出来摘了最大的桃子！说什么不想争抢，我看你就是最会争抢的那个！装模作样，令人作呕！”

她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盛思悦院落的方向，一个新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你以为这样就能稳稳嫁入季家了？做梦！我盛晚琳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顺顺利利地得到！”

嫉妒的毒焰在她心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尽。她知道，针对盛思悦的明枪暗箭，从现在起，才刚刚开始。

盛家大宅内的暗流，因着这最终落定的联姻人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盛晚琳这里，酝酿起了新的、更加险恶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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