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裂痕
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关于“老鼠会”的闲话，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斑，悄无声息地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连在水槽边洗衣的妇人们，交谈声都压低了许多，眼神时不时瞟向贾家紧闭的房门。
贾东旭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孤立。
他进出院子时，总是低着头，脚步匆匆，尽量避免与人对视。
以往那些带着羡慕或讨好的招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注视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他脸上的红光褪去，换上了焦躁和一种强撑起来的、虚张声势的强硬。
贾张氏更是成了惊弓之鸟，但凡听到外面有一点议论声，就忍不住要扒着门缝看，然后回头忧心忡忡地对儿子说：“东旭，要不……要不咱去把钱要回来吧？我这心里慌得很……”
“要什么要！”贾东旭像被戳中了痛处，声音又急又厉。
“现在去要，不是明摆着不信人家吗？王师傅说了，就差最后这几天！您别整天听风就是雨的！”
可他自己的心里，也早已七上八下。
王大海那边，他去找过两次，对方开始还安抚几句，后来就明显有些不耐烦，只说“刘干事”在操作，让他安心等着，别添乱。
这种敷衍的态度，让贾东旭心底那点侥幸，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
易中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见贾东旭眼里的血丝，看见他强装镇定下的慌乱，也看见贾张氏脸上日益深刻的愁苦。
前院阎埠贵昨天还特意“路过”中院，貌似无意地跟他提了一句：
“老易啊，咱们院儿里可就数您经验老道，见识广。年轻人走岔了道，该点拨的时候，还是得点拨两句啊。”
这话像根小鞭子，抽在了易中海的心上。
他知道阎埠贵没安什么好心，无非是想看他去碰钉子，或者想把“管事”的责任推给他。
可看着贾家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他那份曾经作为贾东旭师傅的责任感，终究还是压过了个人的那点龃龉和难堪。不能再这么眼睁睁看着了。
毕竟，他曾经真心的待过这个养老徒弟，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认为的坏人，也有。
这天晚上，估摸着贾东旭该在家，易中海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自家房门。
他那只不好用的右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被他用力握成了拳。
贾家屋里，气氛压抑。
贾东旭坐在炕沿上，盯着地面发呆。
贾张氏在一旁唉声叹气。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两人都惊了一下。
贾东旭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谁啊？”
“我，易中海。”门外传来平静而苍老的声音。
贾东旭和贾张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两家不来往很久了。
贾东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起身开了门。
易中海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表情是罕见的严肃。
“易……易大爷？”贾东旭有些别扭地叫了一声。
易中海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开门见山：“东旭，你搞的那个‘内部储蓄’，赶紧收手。”
贾东旭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反驳。
易中海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旧社会的新社会的，各种鬼蜮伎俩见得多了。
你说的这个，听着光鲜，底子里就是最下作的骗局！
什么高分红，那是钓你上钩的饵！等的就是你这种想发财想昏了头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像锤子一样落在贾东旭心上。
“你想想，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好的事？钱扔进去，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生出更多的钱？要真这样，大家还上什么工？都去存钱得了！”
易中海语气带着讥讽，更多的是痛心，“你现在抽身，最多损失点利息，还能保住本金。再陷下去，等着你的就是倾家荡产！”
贾张氏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东旭，你听听！你易大爷说得在理啊！咱们……”
“你懂什么！”贾东旭猛地甩开他母亲的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所有的焦虑、恐惧和固执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化成对易中海的抵触和愤怒。
他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易中海：
“易大爷，我知道您看我不顺眼！可我没想到您这么见不得我好！我自己挣来的前途，我自己担着！用不着您在这儿危言耸听！”
他指着门外：“王师傅是厂里的老师傅，他能骗我？那个刘干事，一看就是有来头的干部！你们就是嫉妒！嫉妒我找到了门路，嫉妒我要发财了！”
易中海看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份深陷泥潭而不自知的愚蠢和固执，心里最后那点期望也凉了下去。
他深深地看了贾东旭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怜悯，最终都化为一片沉寂的淡漠。
“话，我说到了。听不听，在你。”
易中海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别等到时候，哭都找不到调。”
说完，他不再看贾东旭，转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家，关上了门。
那一声并不响亮的关门声，却像一道清晰的裂痕，彻底划开了他与贾家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
贾东旭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易中海的话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倾家荡产”、“哭都找不到调”……这些字眼像冰锥一样刺进他发热的头脑。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不吉利的话赶出去。
“假的！都是假的！他们是吓唬我的！”他喃喃自语，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不能信，也不敢信。他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赌上了大部分的身家和脸面，他输不起。
这一夜，中院两户人家，灯光都亮到很晚。
易家是沉重的静默，贾家则弥漫着一种绝望般的、歇斯底里的固执。
裂痕，已无法弥补。而风暴，正在加速酝酿。
何雨柱只是不语，应书友要求种了几棵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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