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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爸,给的台阶


家,有时会变成一座熟悉的冰窖。餐桌上,空气凝固得能听见筷子轻碰碗沿的脆响。陈烁埋头扒着饭,不敢去看父亲陈建国那张板结如冻土的脸。母亲试图用夹菜的动作打破沉默,但关怀落在碗里,只溅起细微的、无人回应的涟漪。

自从上次关于省队试训的争吵爆发后,这个家就失去了温度。话语像是被冻在了喉咙里,每一次试图开口,都只呼出白色的寒气。父子俩像两座隔岸对峙的孤岛,中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名为“期望”与“理解”的冰冷海峡。

陈建国不再厉声斥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沉默里,有失望,有关切被阻隔后的焦虑,还有一种深藏不露、却沉重如山的担忧。他看着儿子日渐消瘦却眼神倔强的背影,心中那片为他规划好的、平坦却乏味的未来图景,第一次出现了细密的裂痕。但他不知如何走下自己筑起的高墙,男人的尊严和父辈的权威,像一层坚冰,封住了所有柔软的可能。

陈烁则将自己更多地投入训练和小铺。那里有朋友的喧闹,有沈照野无声的接纳,有可以暂时忘记家庭压力的温暖。但他每次推开家门,那冰冷的空气还是会瞬间将他包裹,让他意识到那道鸿沟依然存在。

一个周三的下午,天色有些阴沉。陈建国鬼使神差地请了半天假。他没有目的地骑着自行车,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拐进了万象城老街,停在了那个传闻中儿子常去的、“随光小铺”的斜对面。

他支好车,没有靠近,只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像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透过那扇干净的玻璃窗向里望去。

他看到了一幅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画面。

他的儿子陈烁,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在嬉笑打闹或虚度光阴。他正忙碌着。穿着那件印着夸张图案的卫衣,额头上带着细汗,动作却透着一股难得的认真劲儿。他不是在打球,而是在笨拙却努力地服务客人。

陈烁端着托盘,小心地避开书架,将饮料送到靠窗的座位,脸上带着一种有点傻气却无比真诚的笑容,对那位老奶奶说了句什么,逗得对方笑了起来。然后,他又转身跑去帮沈照野擦拭刚收回的杯子,虽然毛手毛脚差点摔了一个,被柜台上一只姜黄色的肥猫嫌弃地瞥了一眼,但他吐了吐舌头,又赶紧认真擦起来。

陈建国还看到,那个总来家里的、阳光开朗的体育老师周扬也在,他正拍着陈烁的肩膀,似乎在鼓励他,而儿子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光彩。那个文静的画画的女孩则对陈烁笑了笑,递给他一杯水。就连那个总是很冷静的、戴眼镜的女生,也抬头对陈烁说了句什么,推了推眼镜。

他的儿子,在那个充满旧书和咖啡香气、看起来有些杂乱却异常温暖的空间里,不是孤僻的异类,而是被需要、被接纳、甚至被喜爱的一员。他在那里,不是逃避,而是在学习承担责任,学习与人相处,学习在汗水中获得尊重。

陈建国默默地站着,点了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到了儿子身上一种在家里从未见过的松弛与专注并存的状态。那种生机勃勃的、带着烟火气的认真,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更有力量。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不也曾为了学一门手艺,在师傅那里埋头苦干,不顾家人反对吗?那份执着,那份渴望被认可的眼神,何其相似。

心中的坚冰,在无声的观察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担忧,或许有时只是用错了方式的爱。

他没有进去,甚至没有让陈烁发现他。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掐灭了烟,推着自行车,转身融入了老街的人流。背影,似乎不像来时那般紧绷了。

隔了几天,周扬找了个机会,“偶遇”了陈建国。

“陈叔,下午好啊!”周扬笑容爽朗,“刚去小铺看了陈烁,好家伙,干活越来越有模有样了!沈老板都夸他踏实肯学呢。”

陈建国“嗯”了一声,表情看不出喜怒。

周扬继续看似随意地说:“年轻人有自己想走的路,是好事。摔摔打打不怕,怕的是没那股心气儿。陈烁这小子,心气儿足,也重情义,您看他在小铺对朋友、对客人都实诚。这品性,比什么都强。省队那边,王教练我也熟,人很正派,最看重队员的韧性和人品。陈烁…是个好苗子。”

这番话,周扬说得轻描淡写,却句句敲在陈建国心坎上。他没有直接劝和,而是肯定了陈烁的“品性”和“心气”,这恰恰是父亲最核心的担忧与期望的交汇点。

陈建国又沉默了片刻,最后只说了句:“知道了,麻烦周老师费心。”

但周扬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舒展了一点点。

又是一个傍晚,陈烁训练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推开门的瞬间,他习惯性地做好了迎接冰冷沉默的准备。

然而,餐桌上,却摆着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还冒着热气。母亲朝他使了个眼色。

父亲依旧坐在老位置看报纸,没抬头,却在他经过时,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洗澡水烧好了,汗湿的衣服别乱扔。”

没有道歉,没有拥抱,甚至没有直视。

但就是这样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却像一缕春风,瞬间吹化了陈烁心中积压多日的冰雪。他鼻子一酸,重重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向浴室,生怕被看见微红的眼眶。

隔阂仍在,但有人,已经悄悄递下了一个台阶。

第二天,陈烁在小铺的柜台上,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带着汗渍的纸条。上面是父亲笨拙却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人名——“省队王教练,就说是我陈建国的儿子。”

没有多余的话。

陈烁拿着那张纸条,手指微微颤抖。他仿佛能看到父亲是如何放下架子,辗转联系,又是如何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写下这行字。

这不仅仅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一个沉默的父亲,用他独有的、笨拙的方式,为自己儿子梦想之路,亲手推开的一扇窗。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纸条上,也照在陈烁瞬间亮起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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