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后继无人
这一次不是因为蛊毒。
而是因为凤离踹在她腹部的那一脚。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那浓重的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好比野草般疯狂滋生的恨意。
她恨凤离。
恨那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疯子。
她也恨那个给她下了情蛊的幕后黑手。
她更恨!
恨这个吃人的世道!
恨这个将她,一步一步逼到这个连自己的命都攥在别人手里的绝境的世道!
也照亮了那个正站在牢门外,静静地看着她的男人。
他换了一身玄色的锦袍。
那张总是覆着冰霜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白得近乎透明。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的情绪。
沈寒星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却又好比隔着千山万水的脸。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最终她只是缓缓地垂下了眼帘,用那近乎冷酷的沉默,给了他最残忍的回答。
她不想见他。
她也不想再跟这个,将她拖进这趟浑水里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我带你出去。”
他没有说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也没有问,她在宫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只是用那双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仿若孤注一掷的决绝。
“现在,就走。”
他说着竟是当着她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串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
然后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那把能打开这扇牢门的钥匙插进了那冰冷的锁孔里。
“咔哒”一声。
那把锁了她一个时辰却好比锁了她一辈子的铁锁开了。
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他缓缓地蹲下身,与她平视朝着她伸出了手。
“寒星跟我回家。”
回家。
又是这两个字。
好比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沈寒星的心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竟是慢慢地重新燃起了一丝,极其诡异的仿若淬了毒的火焰。
她没有去接他的手。
她只是看着他,那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极度悲凉的嘲讽。
“家?”
“谢云舟,你现在,还有家吗?”
她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好比一把最锋利的刀,将谢云舟所有不切实际的温情,都给捅得稀碎。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猛地一僵。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寒星缓缓地站起身,那瘦弱的身体,在昏黄的烛火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就在你,想方设法,来这里救我的时候。”
“你那个,唯一活着的儿子,已经被皇帝,过继给了,刚刚被追封为‘摄政王’的安亲王。”
“而你,”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英国公府,如今,后继无人了。”
轰!
这番话,无异于一道黑色的闪电,悍然劈开了谢云舟脑海里所有的侥幸,露出了底下那最狰狞,也最荒谬的真相。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仿若被人当头一棒的空白与崩塌。
后继无人。
这四个字,就像四把最锋利的刀,将他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所有信念,都给捅得稀碎。
他为了什么?
他处心积虑,他步步为营,他甚至不惜,将这个无辜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推出去当挡箭牌。
还是为了给他那个,早已死去的哥哥留下那一点可怜的血脉?
可现在全没了。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沈寒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的凄厉与刺耳,“就在我被拖出暖阁的时候,就在安哥儿,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时候。”
“陛下的圣旨,就已经到了。”
“那传旨的太监,嗓门大得很,生怕这宫里的哪一处,听不见他这份天大的恩典。”
“他说,安亲王忠君体国,膝下无子,陛下仁慈,特将英国公府的独苗,赐予王爷,承欢膝下,以慰寂寥。”
“他说完,”沈寒星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是再也无法挽回的疯狂与恨意,“那些禁军,那些宫人,都在恭喜英国公府,出了一个摄政王府的小王爷。”
“他们也在可怜我这个,刚刚失了孩子的国公夫人,转眼就要沦为,阶下囚。”
“谢云舟,”她看着他,那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极度残忍的弧度,“这份贺礼,你可还满意?”
谢云舟死死地攥着拳头,只觉得一股腥甜的血气,猛地从胸口,直冲喉头。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以为自己在跟凤离斗,跟那个幕后黑手斗。
可到头来,他不过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棋盘上,一颗,随时都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皇帝,才是那个,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坐收渔利的最终赢家。
他喉头那股腥甜再也压不住,猛地侧过头,一口暗红的血就喷在了牢房里那肮脏的稻草上。
那红色,在这昏暗的烛光下,仿似一朵开到极致,瞬间就要败落的绝望之花。
沈寒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撑着墙壁,剧烈地咳嗽,那身玄色锦袍下的身体,因为痛苦而剧烈地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她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刽子手,亲手将刀捅进了他的心脏,还要冷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流干最后一滴血。
“咳……咳咳……”
谢云舟终于止住了咳,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地直起身。
他再抬起头时,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的不再是崩塌与空白,而是一种近乎可怖的,燃烧着一切的疯狂。
他笑了。
那笑声低沉沙哑,在这死寂的天牢里,比鬼哭还要渗人。
“后继无人?”
他咀嚼着这四个字,好像在品尝什么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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