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枷锁

陆家。

从茶楼回来，夏雅君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不等陆鸿影问，余白直接说起了在茶楼发生的事情，甚至还把监控给调了出来。

陆鸿影坐在沙发上看完茶楼的监控，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手机还给余白。

“老师，”余白小心翼翼的问着，“师母那边怎么办？”

“你先回去休息吧。”

余白刚想转身，但转念一想，又问道：“师兄那边…”

陆鸿影没说什么，让人猜不出心思，只是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见此，余白也没在坚持，麻溜的小跑出去。

出了大门，他才敢大口呼吸，接着就是迅速给陆怀川打去电话。

客厅内，陆鸿影起身。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的光。他轻轻推开，只见夏雅君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手中捧着的，是那张嵌在银质相框里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陆怀川尚显青涩，笑容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明亮。

听见开门声，夏雅君神色淡然。

陆鸿影坐在她对面，静静的看着她。

“你说，”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照片中陆怀川的眉宇间，“我作为母亲…是不是很不合格？”

陆鸿影迎着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不起一丝涟漪。

“不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陆家的女主人，你都没有错。你只是…该多听听，怀川他自己的想法。”

“我刚开始，”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剖析自己，“也在反复地想，怀川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林九歌？为什么没有像我们期望的那样，选择一个家世、学识、修养都无可挑剔的伴侣？这不符合我们为他铺设的道路，也不符合陆家一贯的标准。”

他放下相框，目光重新落在妻子脸上，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洞察力：

“可是…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夏雅君心上，“因为在他人生的三十年里，每一步，都是按照我们的喜好、我们的规划、陆家的需要去走的。”

书房里一片死寂。夏雅君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相框冰冷的边缘。

“他读哪所学校，选什么专业，接触哪些人…甚至穿什么衣服，出席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陆鸿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哪一样，不是我们精心筛选、安排妥当的？他像一个最完美的作品，沿着我们绘制的蓝图，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而林九歌呢？她的身世背景，确实与我们相去甚远。她走过的路，充满了我们无法想象甚至不屑一顾的坎坷和不确定性。”

他的语气里没有鄙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但恰恰是这一点，可能正是吸引怀川的关键。”

“她所走的路，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选得。她的成功，她的棱角，她的喜怒哀乐，甚至她今天敢跟你据理力争的勇气…都源于她自己的选择，而非任何人的赋予或规划。”

“你扪心自问，那群孩子里，除了这个小丫头敢跟你吵，谁还敢跟你说一句话？”陆鸿影笑着，“哪次来家里，不都是偷偷摸摸不想被你发现？”

夏雅君完全怔住了。丈夫的话颠覆了她固有的认知。

她一直认为林九歌的不驯服是缺乏教养，是野性难驯。

可此刻，陆鸿影却将其解读为一种…珍贵的自主性。

一种她的儿子陆怀川，可能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

“怀川他…”陆鸿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父亲独有的、复杂的洞察，“他看到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身世普通的女孩。他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拥有他所缺失的‘自由意志’的灵魂。一个敢于打破既定轨道，活出自我的人。这种力量，这种‘鲜活’…可能恰恰是我们给予他的完美世界里，最稀缺的养分。”

“整件事件里，你没错、林九歌没错、怀川也没错…”陆鸿影的语调平稳，带着一种超脱于具体争执之上的冷静审视，“错的是位置，是视角…”

他微微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了些许，但目光依旧锐利地锁着妻子。

“你作为母亲，担忧他未来的路，忧心伴侣能否助他前行，这份心，天经地义。林九歌，站在她的立场，维护自己的尊严和爱情，她也没错。怀川呐，他不过是在我们规划得密不透风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坚定地，为自己选择了一个‘不同’的人。他反抗的不是你，雅君，他反抗的是那套束缚了他三十多年的、名为‘为你好’的枷锁。”

书房内陷入一阵沉默。

夏雅君开口，语气中带着疲惫，“…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

陆鸿影没打扰她，他清楚，此刻的夏雅君最需要独属一个人的空间。

天气渐暗，暴雨声歇。

两个小孩低头吃着饭，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能敏锐的察觉出今晚的气氛不对劲。

陆鸿影端着餐盘去二楼书房。

直到听见脚步声在旋转楼梯拐角处消失，陆怀薇才感觉周身的压力消失不见，挺拔的腰身几乎是瞬间弯下来，“他们怎么了？”

陆怀瑾摇摇头。

她提议道：“我们要不要给哥哥讲？”

“讲吧，”陆怀瑾看了眼二楼的方向，“估计是吵架了。”

陆怀薇拿出手机，刚拨打电话，陆怀川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陆怀川站在玄关处，身上还带着室外雨后的微凉水汽。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扑到眼前的弟弟妹妹。

陆怀薇和陆怀瑾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显然被家里凝重的气氛吓到了。

“哥哥，他们…没事吧？”陆怀薇小声问，眼睛瞟了瞟二楼。

“没事。”陆怀川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声音比平时低沉，但尽量显得平静，“你们吃好了？”

“嗯。”陆怀瑾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妈妈怎么了？”

陆怀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  “我去看看她。你们去玩吧，别担心。”

陆怀瑾还想说着什么，“可是…”

陆怀川挥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保姆过来，“带他们两个去洗漱睡觉，晚上看着点，没事别让他们下楼。”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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