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恩太盛
楚姮从书房出来，与丫头一同走在假山之间的鹅卵石甬道上。
丫头见楚姮一直不说话，担忧地问道：“小姐，侯爷责怪你了吗？可是又不是小姐让那人去吓唬甄氏的。”
“甄氏？”楚姮拨开假山上垂下来的干枯藤蔓，冷笑，“父亲才不会关心什么甄氏。”
甄氏被吓坏的事，沈愈可是从头到尾一字未提。
从前谢太傅总对她说，沈愈于大齐社稷有功，是重臣，亦是难得的君子，当予以重用，不可慢待。
楚姮那时与沈愈的接触并不多，但心中总对此人有所芥蒂，她觉得沈愈为人太过完美，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完美的人？过分完美，便显得不真实。
如今换了个身份，离近了看，她才真真切切地看明白，这沈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虚伪自私，凉薄寡情，贪慕权势，为达目的可以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包括他的枕边人和骨肉至亲。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沈愈竟然想将亲生女儿推出去以身饲虎，说什么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过都是为了他万人之上的登天之路。
你不仁，我不义，这父女不做也罢。
楚姮停下脚步，靠在假山石上，上上下下打量着丫头。
“小姐？你在看什么？”
丫头摸摸自己的脸，一双杏眼机敏灵动，可举手投足间又透着股懵懂的憨劲儿，能让与她相处的人不自觉便放下戒心。
楚姮笑了笑：“你倒是个打探情报的好苗子。”
丫头心领神会，眼睛亮闪闪，咧开嘴笑得鬼鬼祟祟：“小姐想要我打探什么？我这两日跟府里好些人都混熟了，知道了好些事呢！”
楚姮揽过她的腰，歪头附到她耳边，眼睛望着前方结冰的湖面，不带半点温度，说道：“打听一下，沈愈身边最得他信任、待得时间最久的小厮长随，都有哪几个。”
“嗯嗯，我记下了，小姐放心，我一定把他们的老底都挖出来！”
楚姮拍拍她的头：“好丫头，今日的百家姓都认全了吗？”
“我都会写了，小姐，今晚学什么？”
楚姮的声音难得柔软，揽着丫头的肩膀往宁心斋走：“今晚不学了，今晚吃粥。”
“啊，对了，今日是腊八，我都学忘了……”
腊八节至，侯府厨房一早便熬好了腊八粥，可惜出了甄氏的事儿，整个侯府都仿佛阴气森森，下人们说话也不敢太过大声。
但到了夜里，宫里要按照往年的规矩，将陛下赏赐的福寿粥送到各府。
侯府众人也不得不端出笑脸候在门口，准备迎接宫里的使者。
就连站都站不稳的甄氏也被人搀了出来，拥着厚厚的貂皮大氅站在风里，恍恍惚惚地四下找着什么。
“母亲在找什么？”沈栖梧扶着甄氏，小声问道。
甄氏半边身子靠在辛妈妈身上，有气无力地蠕动着嘴唇：“三丫头……”
沈老夫人同样关心此事，问道：“三丫头呢？宫里的使者都快到了，她怎么还没出来？她可是咱们侯府的福星，龙女沾了陛下的龙气，才能庇佑侯府。”
甄氏听见这话便窝火。
金玉珠有些为难地说道：“方才阿姮差人来过了，说是身子不适，就不出来了。”
甄氏忍不住冷笑出声，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沈栖梧蹙了蹙眉，道：“不知三妹妹生了什么病，难道比母亲病得还重吗？陛下赐福，乃是天大的恩赏，三妹妹再不知礼数，难道连君臣之礼也不顾了吗？万一被陛下怪罪，岂不是要降罪我们侯府？”
金玉珠出言维护：“栖梧，阿姮她不是不识大体的孩子，既然来不了，那就是真的来不了，陛下赐粥是为了赐福，陛下胸怀天下，岂会为这种小事降罪？你想多了吧？”
沈愈出声道：“好了，不来便不来吧，既是生病，陛下也不会怪罪。”
有裴容与在陛下身边，又怎么可能会让陛下怪罪？
沈愈心中正这般想着，便见前方有宫中的禁卫护送着一辆马车而来，沈愈看清了那辆马车，当下便是一惊。
虽是在夜里，可有月华倾泻而下，马车上垂落的金铃流苏璀璨夺目，宛若星河点缀其上。
车上一人踩着内侍下了马车，单薄的红袍被风扬起，冶艳绝伦。
裴容与！
待看到裴容与身边的小内侍怀中捧着一个食盒，沈愈更觉惊讶，难不成他还真是来送福寿粥的？堂堂裴督主亲自来送？
眼见着裴容与缓步走来，明明是那般赏心悦目，俊美无俦的一个人，却让人莫名生出畏惧。
尤其是甄氏，在看到裴容与的第一眼便开始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忽然，甄氏看到裴容与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带着戏谑的嘲弄，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甄氏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歪倒在了辛妈妈怀里。
“夫人！不好了，夫人昏过去了！”
裴容与噙着笑意挑了挑眉梢，月光笼罩下，顾盼流转，瑰姿艳逸，美得让人失神。
可惜说出来的话却着实不像个人。
“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天恩太盛，激动得昏过去了？”
仿佛把碎尸丢到甄氏榻上的人不是他。
沈愈瞪一眼辛妈妈：“还不快把夫人送回去请大夫？”
锦兰园的婢仆们手忙脚乱地将甄氏抬走。
沈愈略带不悦地看向裴容与：“裴督主昨夜才刚送了我侯府一份大礼，今日便又亲自来跑这一趟，可真是叫本侯受宠若惊。”
裴容与笑道：“侯爷不必客气，本座宠的也不是你，三小姐福泽深厚，本座也不过是想结个善缘，三小姐人呢？”
“小女身子不适，不能出来谢恩，还请裴督主见谅。”
“三小姐身子不适？那本座可得去瞧瞧，万一回宫后陛下问起，本座也好有个交代。”
裴容与也不等沈愈答复，便径自朝着后宅的方向而去。
沈念来到沈愈身边，沉声道：“二弟，这于理不合吧？阿姮一个尚未出阁的闺秀，怎能就这么让他进去说见就见？”
沈愈抬脚跟上，压着怒气低声道：“他领着陛下的旨意而来，难道你我能将他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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