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长命

邙山，五毒幽府。

月上中天，客房。

白姬、元曜、青冥三人围坐在木案边，一边喝酒，一边闲聊。——酒是白姬要求阿珠送来的。

之前，白姬让忘川叫出了去缥缈阁的自己，她把一切真相都如实告诉了她。那个忘川习惯性地逃避一切，不肯面对现实，又要陷入沉睡时，白姬警告她，另一个她想要彻底取代她。如果她继续逃避的话，她的存在将会变得越来越薄弱，或许一旦沉睡，就将永远醒不过来了。

当内心的屏风被推倒了之后，如果不能接纳全部的自己，那么有一部分的自己，必然会死去。

忘川第一次清醒着面对一切，消化着她不能消化的一切。

忘川失魂落魄地愣在了原地。

白姬、元曜、青冥也就离开了冰窖，回到了客房。

解决了事情之后，白姬觉得夜色不错，她下午又睡足了，没有困意，就让阿珠拿酒来，打算喝酒赏月，消磨夏夜。

元曜习惯性地陪白姬喝酒赏月。

青冥刚才就一直懵着，完全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满脑子疑问，也就留下来，一起喝酒。

元曜道：“白姬，忘川姑娘毕竟杀了四个人，咱们放着她不管，不会有问题吧？”

白姬笑了，道：“轩之，咱们又能怎么管呢？把她抓起来，扭送官府吗？官府也不会管蛇虫鼠蛙之间的事情呀。”

元曜沉默。

白姬道：“我虽然是邙山侯，可是在这邙山之中，也没人听我的。而且，与人类的世界不同，邙山之中弱肉强食，恶妖之间为了生存，会互相抢夺与吞噬，杀戮是被允许的。此时此刻，邙山之中，估计都有妖怪们在做生死搏杀呢。”

元曜道：“那，我们的委托就算是完成了？”

白姬笑道：“完成了。忘川的委托是，查出杀死花宝的凶手，我们已经查出并告诉她真相，算是完成委托了。等明天早上，我去向忘川要一千两银子的报酬，我们就可以回缥缈阁了。”

元曜的心情有些复杂，都忘了腹诽这条贪财的龙妖居然狮子大开口，索要一千两银子的报酬。

青冥一直在一边安静地思考，沉默地喝酒，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

“白姬，我终于想明白了。那只壁虎是不是有病？所以，一个身体里才会有两个她？！”

白姬一愣，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因为，正常人一般不会出现一个身体里有两个自己的异常状况。比如我，就没有。轩之、离奴也没有，你也没有。”

元曜想起了什么，道：“白姬，有一个人，和忘川姑娘的情况一样。”

白姬问道：“谁？”

元曜道：“住在古井里的胤兄！有一个红的，有一个白的。白的温柔可亲，还送给小生珍珠，红的脾气暴躁，要吃小生，差点把小生吓死！”

元曜说的是《无忧树》事件中的沈胤。沈胤是住在古井海市里的一只蜃，他的双腿不良于行，并且一个身体里，有一红一白两个他。

白姬笑道：“我差点把胤给忘记了。不过，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其实胤的情况和忘川完全不一样。”

元曜疑惑，道：“啊？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吗？”

白姬道：“我把胤的秘密告诉轩之吧。那还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很久以前，红胤和白胤是两个人，他俩是双胞胎兄弟。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出了一些意外，白胤失去了身体。红胤来缥缈阁求我救白胤，我花了好大的功夫，耗费了很多妖力，才把他俩合成一个。红胤自愿分享身体，忍受失去双足，从此不能行走的痛苦，白胤的灵魂算是保住了。从此，他俩就待在一个身体里，一个沉睡时，一个才能醒来，如轩之所见。忘川是自己分成了两个人。所以，胤的情况和忘川不一样。”

“啊？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元曜吃惊。

白姬道：“胤是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所以白胤和红胤不能知道彼此的事情。而忘川的两个人格，本质上都是她自己，只要她愿意，是可以看见另一个自己的事情的。比如，杀死金环四人的忘川，就知道逃避的忘川的一切。”

元曜点点头。

青冥又开始两眼迷茫。

“白姬，小宠物，我刚刚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一些，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又糊涂了。我没法理解，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两个人呢？这太奇怪了！”

白姬笑道：“你慢慢想，也就明白了。青冥，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冥界之渊了，你回去地下慢慢地想吧。”

青冥一愣，他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道：“虽然时候是不早了，但是，白姬，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白姬道：“这个客房只能住两个人，我和轩之住。你的冥界之渊又不远，你就直接回家吧。”

青冥生气，道：“白姬，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叫上来，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赶下去吗？你也太过分了。我也要住客房！”

白姬笑道：“青冥，你不要生气，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们三个一起住客房好了。”

元曜道：“不要三个人一起住了，太挤了。小生去找阿珠姑娘，请她让人再收拾出两间客房吧。”

白姬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于是，元曜就放下酒杯，去找阿珠，请她派人收拾客房。

白姬、元曜、青冥三人继续喝酒赏月，谈天说地。直到深夜时分，困意来袭，三人就各自去房间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白姬、元曜、青冥还在睡觉，就先后被惊慌失措的仆婢们推门吵醒。

原来，忘川死了。

早上，伺候忘川梳洗的婢女推开房门，进入房间，就看见忘川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

她悬梁自尽了。

白姬等人闻讯，顾不得梳洗，急忙赶去忘川的房间。

白姬、元曜、青冥赶到时，忘川的尸体已经被仆婢们从房梁上解下来，平放在床上。

忘川遗容平静，神色祥和，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阿珠呆呆地愣在一边，神色迷茫。

房间中央的木案上，放着金色的乾坤灵蛊，和一封遗书。

白姬走过去，打开了遗书。

白姬看完遗书，又拿起乾坤灵蛊，道：“她把五毒幽府留给阿珠，乾坤灵蛊给了我……轩之，这乾坤灵蛊能值一千两银子吗？”

元曜听说忘川死了，本就心绪复杂，看见了忘川的尸体，善良的他不由得惋惜她的生命，心中十分难过。

元曜伤心地道：“白姬，忘川姑娘都死了，你还在说值不值钱的话，太失礼了……生命如此宝贵，她为什么要选择死亡呢？唉……”

白姬放下乾坤灵蛊，望向忘川的尸体，道：“我想，这是逃避的忘川做下的选择吧。这一次，她没有逃避，而是勇敢了一把，选择了与另一个自己同归于尽。她赢了，还是输了，这还真是难说啊。”

青冥又一次混乱了，他捂住头，道：“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想通了两个忘川的事情，也接受了一个身体里可以有两个自己的这种怪事。怎么现在，两个忘川都没了？！我又头脑混乱，想不明白了。”

元曜没有理会青冥，继续为忘川伤心落泪。

白姬拍了拍青冥的肩膀，道：“青冥，你还是回地下慢慢想吧。”

青冥捂着脑袋，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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