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飞燕

元曜开口问道：“崔相公，你想把定海神珠还给谁？”

崔简突然激动起来，他的身体本来就衰弱病颓，此时因为心情激动，情绪起伏，突然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也支撑不住身体，伏倒在罗汉床上。

在一旁站立的侍女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崔简，另一名侍女也上来替崔简轻轻地拍背顺气。

一会儿过后，崔简才平复了情绪，停止了咳嗽。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神珠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还回去了。”

崔简身体衰弱，情绪低颓，已经没有力气再待客了，他向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侍女会意，道：“主人该吃药和休息了。”

韦彦明白这是委婉逐客，便急忙接话，客气地告辞了。

崔简没有挽留，只让仆人送韦彦和元曜离去。

停在窗棂上的那只燕子展翅，跟随着韦彦和元曜离去。

出了崔宅，韦彦和元曜走在安业坊的大路上。

那只飞燕也飞出了崔宅，一个敛翅低飞，停留在了元曜的肩膀上。

元曜笑道：“丹阳，你看，这只燕子怎么如此亲人？”

韦彦疑惑地四处张望，他根本看不见那只停留在元曜肩膀上的燕子。

韦彦正要说话，突然街道上起了一阵骚乱。不知道为什么，一些行人纷纷退避，似乎有些害怕。但是，这些行人也没有真正恐惧，因为躲避之后，他们又因为好奇，纷纷从躲藏的地方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原来，是一名中年道士骑着一头威猛的异兽招摇过市，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小道士。

那道士穿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道袍，足登鹿皮靴，手拿拂尘，气定神闲。他高束发髻，戴着紫金冠，他的头发浓黑茂密，仿如假发，他的双目十分凌厉，亮如闪电。

让行人害怕得纷纷躲避的不是华服道士，而是他骑着的威猛异兽。那猛兽体型庞大，约莫有一头水牛大小，长着铜铃一样的眼睛，露出锋利的牙齿。它金光闪闪，鬃毛飞扬，看上去有些像狮子，但是又不是狮子，

韦彦远远地一看见华服道士，顿时脸色一变，他顾不得元曜，一溜烟就跑了。

韦彦躲入了一户民宅门口的柳树后面，他蜷缩着身体，不敢露脸。

元曜定睛望去，那华服道士和金色猛兽都十分眼熟。

正是光臧国师和狻猊小吼。

元曜下意识地也想避走，但是却晚了一步。

狮火看见元曜，十分高兴，大声吼道：“姑父！”

元曜十分尴尬，急忙道：“小吼，你不要乱叫，小生不是你的姑父。”

因为已经被看见了，元曜只好走上前去，对着光臧行了一礼，道：“小生见过国师。”

光臧今天心情不错，倒也态度和蔼，道：“书生不必多礼。刚才远远望去，本国师好像看见你身边还有一个人，怎么只有你一人？”

元曜急忙道：“光臧国师，您看岔了，想必是路人，今天就只有小生一人。”

韦彦和光臧有一些恩怨情仇，不想跟光臧狭路相逢，所以才急忙躲避，元曜急忙替韦彦遮掩。

光臧定睛朝元曜望去，目光停留在了元曜的肩膀上。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书生，你肩膀上的，是缥缈阁的新客人吗？”

元曜一愣，他低头朝自己的肩膀望去，只见一只飞燕。

元曜心中迷惑，正要回答。

光臧却又开口道：“书生，替本国师向龙妖问候一声。顺便，告诉她，本国师坐镇神都，降妖伏魔，希望她不要在神都惹事生非，要安分做龙，低调做人。不然，本国师不会饶过她的。定海神珠的事情，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元曜又是一愣。他想了想，顿时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迎面遇见光臧了。——崔简没有撒谎，光臧是去崔宅索要定海神珠的。

元曜顾不得燕子的疑惑，急忙开口，道：“国师，定海神珠是崔相公的东西，他不想献出来，您为何要强迫他？”

光臧傲慢地道：“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情。定海神珠本国师是一定要的，崔简愿意也得交出来，不愿意也得交出来。”

狮火小声地道：“姑父，你如果也卷在其中，还是劝崔简尽快自愿把神珠献出来为妙。不然，他会家破人亡的。”

元曜有些生气，道：“国师，您仗势欺人，强取豪夺，这是不对的。”

可是，光臧却不理会元曜，径自骑着狮火去往崔宅了。

元曜十分无奈。

光臧和狮火走远之后，韦彦才从柳树后闪了出来。

韦彦自言自语地道：“幸好我眼神好，看得远，躲得快，如果跟国师迎面撞见了，又得招惹是非，掀起一场风波。”

元曜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不语。

韦彦对元曜道：“轩之，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情要办了，我们去哪儿玩？”

元曜低头，望向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飞燕。

“丹阳，你能看见小生的肩膀上有什么吗？”

韦彦定睛望去，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有。”

元曜问道：“你没有看见一只燕子吗？”

韦彦摇头，道：“没看见。”

元曜无奈地望向飞燕。

那只飞燕也仰头，用漆黑如夜的眼眸与元曜对望，它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元曜道：“丹阳，接下来，我们还是去缥缈阁吧。不知道怎的，小生替白姬招揽到了一位客人。”

韦彦疑惑，道：“什么客人？客人在哪儿？”

“跟小生走吧。我们去缥缈阁。”

元曜也不知道是在对韦彦说话，还是在对肩膀上的飞燕说话，他径自朝南市的方向走去。

韦彦快步跟上元曜。

南市，缥缈阁。

春光明媚，碧草生花。

因为生意冷清，闲来无事，白姬、离奴正在后院悠闲地消磨时间。

白姬坐在廊檐下，她正一边欣赏着爬满院墙的野蔷薇，一边喝着一壶桃花春。

草地上，放着一个红泥火炉，里面的炭火生得微红，离奴把处理干净的青竹鱼放在火炉上，小心翼翼地翻烤着。

青竹鱼新鲜肥美，不需要多余的调味，只需要一点椒盐。

烤熟之后，离奴把一条青竹鱼放在铺着竹叶的莲花瓷盘上，端给白姬。

白姬咬了一口肥美多汁的烤鱼，又喝下一口微甜的桃花春，不由得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元曜、韦彦进入缥缈阁，在大厅没有看见人，就来到后院，正好遇见白姬、离奴在烤鱼。

白姬笑道：“轩之，你回来啦。韦公子，你也来了。今天的青竹鱼十分美味，你们有口福啦。”

韦彦摸着肚子，垂涎欲滴。

“白姬，那就叨扰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好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元曜正要说话，白姬却望向他肩膀上的飞燕，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海中之客了，欢迎来到缥缈阁。”

那飞燕似通人语，微微点头。

元曜有些惊异。

韦彦什么都看不见，也不关心白姬在说什么，他闻着空气中油润而焦香的烤鱼味，注意力全然被离奴刚刚烤熟的青竹鱼所吸引。

“离奴，快给我来两条，要大的。”

韦彦喊道。

离奴今天心情不错，笑道：“韦公子，心急吃不了热烤鱼，先给你和书呆子各一条吧。”

离奴将刚烤熟的两条青竹鱼装盘，分别递给了给元曜和韦彦。

元曜和韦彦接过烤鱼，来到白姬身边坐下，开始吃鱼。

火炉上，还有一条鱼。

离奴远远地望向元曜的肩膀，问道：“你要吃吗？”

那只虚无缥缈的飞燕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白姬见状，放下了烤鱼，笑道：“这个样子，不太方便，我来想一个办法，让大家都能看见你吧。”

白姬默默地念诵咒语，她伸出纤纤玉手，拂过元曜的肩膀。

一道金光闪过，波纹潋滟之中，那只飞燕一下子失去了踪迹。

转眼之间，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黑衣女子身材娇小，纤腰不盈一握，她墨发似漆，脸如杏子，长得十分美丽。

元曜一看，就认出了，是他在崔宅的柳树下看见的黑衣女子。

原来，她是飞燕。

韦彦这时也能看见黑衣女子了，他大吃一惊，十分惊愕，几乎捧不住盛烤鱼的荷花瓷盘。

“天啦，这就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黑衣女人啊！”

韦彦惊道。

黑衣女子对着白姬、元曜、韦彦盈盈一拜，妙音动人。

“我叫玄音，来自于遥远的海中之国。”

韦彦问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梦里惊扰我？”

玄音十分抱歉，道：“我来自海中，在这陆地上，因为没有海中的灵力，我只能以燕子的姿态示人。甚至就连燕子的状态，大部分人都看不见。我不远万里，跋山涉水，飞来陆地，是有想找的人，和想要实现的愿望。可是，一直没有人能够看见我，包括我要找的人，我无法被看见，也就无从传递自己的心愿，这令我十分悲伤和苦恼。韦公子，您是一个特殊的人，你身上散发着一些非人的气息，让我能够进入你的梦中，所以你来到崔宅之后，我就时常潜入你的梦里。可是，因为你的非人气息并不稳定，在梦里你虽然能看见我，却听不清我的声音，我们无法沟通，你无法听见我诉说我的心愿。今天，你带来的元公子，他比你更加特殊，他能够看见我。多亏了元公子，我才能进入缥缈阁。”

韦彦惊道：“这就是你在梦里骚扰我，害得我和筠娘产生误会的原因吗？！难道没有我和轩之，你还进不了缥缈阁吗？”

玄音点头，道：“有缘人，才能走进缥缈阁。我与缥缈阁没有缘分，我在神都坊间四处寻觅，找了很多年，也无缘得见。”

白姬笑道：“你既然来了，那就说明你和缥缈阁是有缘分的。玄音，你有什么愿望，不妨说来听听，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心愿。”

玄音的眼中露出了悲伤，她沉思了许久，开口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有一个故事，想说给你们听。”

白姬笑道：“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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