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斗赌
在西南诸县中，涂县算是规模很大的一个，常住人口有六千多户，因此设了三位主官。
县令孙天，县尉李春，代巡按唐安。
这三人之中，唐安官职最高，权力范围最大。
因此县里若是出了大事，往往由唐安拍板解决。
卯时一刻，孙天穿着整齐的官服走进县衙。
唐安和李春此时都已经到了。
他们得到孙天的消息，匆匆赶来官署，连早食都没来得及吃。
此时见孙天姗姗来迟，唐安还没说什么，李春却已经忍不住。
这位县尉素来和孙天不对付，此时逮到机会，当即开始阴阳怪气：
“哎哟喂，孙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说什么有要事相商，结果直到现在才来，莫不是故意让唐大人饿过这一顿？”
说到最后，李春一拍桌子，眯起他那双细小的眼睛。
而唐安坐在一旁，虽然没说什么，眼中却也已经泛起不满。
“抱歉抱歉，有劳两位大人久等。”
孙天快走两步，拱手行礼，姿态放的极低：
“我来这儿之前，先去了一趟案牍库，核对了一下近年来迁进本县的流民户籍。耽误了两位大人的时间，改日定当置酒赔罪。”
“哈，置酒……”
这番话说的诚恳。但李春听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只见他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想要再次出言讥讽。
另一边，唐安却已经举起手来，止住了李春的话头。
“好了好了……”唐安笑呵呵的，转头看向孙天，“咱们先谈正事。孙县令，你今天要和我们商量的东西，难不成和这流民户籍有关？”
“正是。”孙天沉声应答。
随着他这两个字出口，县衙中堂陷入安静。就连李春也住了嘴，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没有浪费时间。在另外两人审视的目光中，孙天深深吸了口气，随后郑重开口：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些玄奇。但我向二位保证，在下字字属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编造。”
“昨日黄昏，我登上了云顶山巅……”
……
孙天连水都不喝，一口气往下说。
他说到如玉石般的仙人，飘然洒脱，乘风归去。
说到天空中若隐若现的云龙，虽只露出一鳞半爪，却能让人感到其体型有多庞大。
说到冒着热气的蒸菜，仙人只是轻轻一挥袖，便将菜肴招到了山巅。说到清澈的仙酿，泛着琥珀般的颜色……
“……所以我回来之后，准备彻查流民户籍，算清我们到底需要多少粮食。”
当孙天讲完最后一个字。
县衙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时间，李春和唐安都没有出声。
这两位主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茫然。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还是老成持重的唐安最先站了起来。他绕过八仙桌，走到孙天身侧，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语气里是无限的沉痛：
“唉，孙老弟，我知你平日里心事就重，忧国忧民。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坏到这般地步！”
“这样，待会儿你去我府上，支五十两银子，然后赶紧去叙州城找个大夫。”
“你听我的话，这事儿太严重了，万万拖不得呀！”
“我，不是，我没疯……”
孙天起初还有些迷惑，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唐安的意思。他在椅子上挣扎起来。试图让这位老大人明白，自己并非发了癔症。
但他得来的只有唐安越发怜悯的目光。
“孙县令啊，不是我们不信你，我们也想开开眼界。只是这事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你想啊，我们县里缺粮。然后你去爬个山，刚好就遇见了能赐你粮草的仙人，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这话说的其实在理。
但孙天知道，只要向两人展示那盏长明的宫灯，他们就能明白，自己并非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孙天立刻站起来。
他要赶紧回家，取来那件仙人赐下的法宝。
但他刚要离开县衙，忽听到县尉李春大笑起来，笑声里极尽嘲讽。
“我，我的天呐，竟然说什么狗屁仙缘……孙县令，我平时说你脑子不好使，其实是在侮辱你。结果现在看来，这居然就是事实啊！”
“我把全部家产给你。”
“哈哈哈哈哈，我……什么？”
李春笑到一半，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
他有些茫然地止住笑声。
看见孙天已经转头盯着自己，脸色阴沉得厉害。
“仙人是真的，赐下来的粮食也是真的。狗猢狲，老夫若有半句假话，把老夫半生家产全部给你！”
孙天一字一顿。
“好！”李春火气也上来了，拍案大叫，“直娘贼，若三日后真有粮草，我便是食你的便溺又有何妨！”
“你们两个住嘴！堂堂朝廷命官，如稚子般胡搅蛮缠，成何体统！”
看着这两人吵成一团，唐安眉心突突直跳，感觉后脑勺都开始疼了：
“县外有山匪盘踞，云顶山里还有食人恶虎作乱，百姓怨声载道。你们两个身为一县父母官，却不去解决问题，反而在此拌嘴争吵，粗鄙！”
别看唐安平日里笑呵呵的，一副和事佬作派。
真要发起怒来，身为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他还是很有威势的。
一通呵斥过后，正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李春怒视孙天，过了片刻，连招呼也不打，转身便走。
看着李春远去的背影，孙天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他转过身，冲着唐安行了一礼：
“那么唐公，我去继续清点户籍了。”
“嗯，去吧去吧。”
唐安有些累了，没精打采的挥手。然而过了几秒，他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孙县令，前日清河县有人来报，说他们那里走丢了一个书生，最后的行踪好像就断在我们这儿。”
“你若是不忙，可以派出捕快，在县城附近的山林里找找看。”
孙天闻言拱手：
“是，自当遵从大人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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