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梨花
那是谁的头发？
那是……我的头发。
一旦意识到这件事，平陵郡王立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颤巍巍粘起那根头发，然后轻轻一扯，头皮上立刻感到了细微的痛楚。
大应朝有儒学。
无论男女老少，从刚出生时起，就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从七岁开始，平陵郡王就格外注意养护头发，还有他那长长的胡须。
如今，三十年过去，他头发乌黑油亮，胡须则垂到胸前，打理得相当整齐。
这让他在官场之中，素有【美髯郡王】之称。
而这个称谓，也使得平陵郡王本人，素来对自己的头发和胡须十分得意。
然而从今天开始。
【美髯郡王】这个称呼，很可能要就此消失在应朝官场了。
因为那些头发，还有胡须，先是变白，随后干枯。
到最后，它们纷纷从平陵郡王的皮肤上脱落，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不，不——”
平陵郡王见状，状若疯癫。
江生已经解开了对他身体的限制。
但平陵郡王好像并没有扑上来的想法。
只见他俯下身，在地上拼命摸索，将那些头发抓起来，放在头顶，似乎试图让它们长回去。
然而紧接着，这位郡王就怔怔的停下了手中动作。
因为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背。
那原本是如同少年一般的手，细腻，紧致，皮肤白皙。
但如今，在平陵郡王眼前，他的手肉眼可见的变得干枯，最后整个凹陷下去，看上去就像是鸡爪。
“不不，别！！”
猛然仰起头，平陵郡王痛苦地嚎叫起来。
然后，他意识到什么，扑到江生的脚边，想要抱住后者的大腿，却被江生轻巧躲开。
于是，他只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错了，真的错了！还我，仙人，快还我，整整四十年生机——”
然而仙人并不打算听他把话说完。
只见那位仙人缓缓踱步，向正厅外走去，目光在宾客们身上扫过。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和祂有目光接触。
于是仙人笑了笑，就这样走出大厅。
只见祂站在入口处，微微抬头，看向了门外的梨花树。
梨花的花期是三到五月。
而如今正是寒冬，那些树光秃秃的，在寒风中发抖，看着有些可怜。
于是，望着那些枯树。
江生将双手捧在胸前，张开嘴，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下一刻。
花开了。
在呼啸的北风中，那些树迅速变绿，抽芽，长花苞，最后开出满树嫩白色的梨花。
不光是树。
就连它们身旁的草地，都得到了些许福泽。花草轻轻探出头来，显得绿意盎然。
面对这样神秘的情景。
厅中的有些官员，已经顾不上思考仙人之威了。
他们推推搡搡，挤在宴会厅的门口，在离仙人还有几步远的位置，如痴如醉，欣赏那腊月里开出来的梨花。
而这些官员不知道的是。
不单单是王府。
整个应天府里，所有的花树和花株，都在同一时间，反季节的开放了起来。
城东。
一个姓岑的官员，刚刚设宴招待完一位姓武的友人，伸着懒腰，从酒楼中缓步走出。
但下一秒，他便有些愣住了。
因为在院落内，那几株梨花树上，不知何时，竟变得白白一片。
枝头被压得沉甸甸的，仿佛开花一般。
心神激荡之下，这位姓岑的官员脱口而出：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仆人从后面赶来，给他披上大氅，笑嘻嘻的凑趣：
“阿郎了得，当真了得，只是看个雪景，就能随口吟出传世名句……”
但这仆人的马屁还没拍完。
主仆两人定睛看去，观察着那几株梨花树，忽然面色大变。
“等等……那，那真是梨花！”
……
与此同时。
王府中，仙人早已飘然离去。
而官员们仍然处在恍惚之中，目眩神夺。
最神奇的是。
当他们终于回过神，谈起刚才发生的种种异事。
这群官员们赫然发现。
在这大厅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刚才那位仙人的样貌。
有人说，那是如洛水神像一般的美少年，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也有人坚持，说那是仙风道骨的老者，头上长着鹿角，手中则持有长长的节杖。
还有人指天划地，赌咒发誓，说那是一位威武的大汉，豹头环眼，面如重枣。
这样细细的讨论一番。
在每个人眼中，那位仙人的样貌，竟都是截然不同的。
仿佛那位仙人，只在一瞬间，样貌就产生了千百次变化。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想起什么：
“雪浪！那位仙人，是和普华寺的雪浪禅师一起来的！”
经由他的提醒。
堂上众人们才纷纷转头，寻找雪浪的踪迹。
但是在这间宴会厅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和尚了。
于是，便有官员面露失望之色，同时暗暗嘀咕，认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但很快，他们就听到了颤巍巍的求救声。
声音来自这间厅堂的上首。
听到声音，宾客们愕然转头。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个干枯的小老头蜷缩在主位上。形销骨立，痛苦不堪。
但即便样貌发生了极大改变，还是有一些敏锐的官员，通过细节认出了对方，
他们失声惊呼：
“是，是平陵郡王！”
……
不提在宴会厅中。
宾客们七手八脚，将已变成老头的平陵郡王扶了起来。
江生脚步轻松，穿过长长的走廊，向王府的后厨行去。
他就像在逛自己家一般，随手摘了朵花，又举起一捧清凉干净的溪水，稍稍洗了洗脸。
随后，他站在后厨门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家人们！辛苦了！”
冲着王府的后厨，江生双脚分开，站姿很豪迈的大声喊道。
而在他面前。
忙活到一半的方块人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鸡鸭鱼肉，排骨糯米。
只见它们同时举起锅铲，向伟大的领导者致敬：
“哼——哼！”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就像夜里忽然有一阵春风吹来，整座应天府城的梨花都开了。
——《中小学课文翻译详解·人教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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