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非人的眼睛“看”向我。没有情感,没有焦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那点妖异的红。她抬起一只手,手指纤细苍白,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她指向石球滚来的方向——通道的更深处。
“下面……不……”她的声音飘忽,像是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有她原本的嗓音,有某种苍老的呓语,还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回响,“上面……眼睛在……上面……等着钥匙……”
上面?我们不是刚刚从上面下来吗?
我猛地想起那个神秘声音的指引——“往上”。难道不是指爬上来的阶梯,而是指……这条向下通道的上方,还有别的路径?
斌子也听到了三娘的话,他挣扎着爬起来,用手电照向石球滚来的方向。那里是通道更深处的黑暗。但手电光在尘埃中费力地穿透一段距离后,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通道的尽头?不,像是……一个转弯?或者一个更大的空间?
“她说上面……”老白也皱着眉头,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通道深处,“可我们是往下走的……”
“也许这通道有岔路,或者有向上的部分我们没发现。”我猜测道,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再次燃起。不管怎样,留在这里就是等死,那个石球会不会再滚回来?外面的影子会不会找到进来的方法?我们必须移动。
“走!过去看看!”斌子下了决心,尽管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里的狠劲没变,“留在这儿也是等那石球再碾一遍!”
我们互相搀扶着,再次启程。这次,三娘没有再需要我搀扶。她仿佛恢复了行动力,甚至走在我的前面,脚步平稳,方向明确,朝着通道深处走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手电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陌生。
我紧跟在后面,手中紧握着匕首,胸口铜钱的搏动感依旧强烈,但似乎不再那么焦躁,反而多了一丝……被牵引的顺从?这个发现让我更加不安。难道连这枚铜钱,也开始被这片山域,或者被三娘身上的变化所影响?
通道比想象中要长。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刚才石球碾压过的路段,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碾痕和散落的碎石。空气里的尘埃渐渐沉降,但那股陈腐和淡淡的腥气依旧。
大约走了百十米,通道果然到了一个拐角。拐过去,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比之前平台大上数倍的地下空间!
空间呈不规则的圆形,像是天然形成后又经过粗糙的人工修整。穹顶很高,隐没在黑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石质基座。基座呈方形,约有一人多高,表面刻满了与山体外壁那种符号类似的、复杂而扭曲的纹路,许多纹路里还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的、暗红色的矿物碎屑,像干涸的血。
而基座的顶端,是空的。
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圆形的凹槽,凹槽边缘光滑,像是常年承载某种重物摩擦所致。凹槽的大小和形状……
和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巨大石球中央镶嵌的石头眼睛,似乎……正好吻合?
“这是……放置那个‘眼睛’的地方?”泥鳅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凹槽。
“看样子是。”老白走近基座,仔细查看上面的纹路,“这些图案……比壁画上的更复杂,更像是某种……阵法?或者封印?”
斌子则更关注其他东西:“你们看周围!”
我们顺着他的手电光看去。只见这个圆形空间的岩壁上,并非完全天然。在基座周围的岩壁上,人工开凿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壁龛。有些壁龛是空的,而有些壁龛里,赫然摆放着东西!
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祭祀器皿。
而是……骸骨!
一具具早已彻底白骨化、呈现出同样不祥灰黑色的骸骨,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势,蜷缩或瘫坐在那些壁龛里。有些骸骨身上还挂着破烂不堪的、早已看不出年代和样式的布片。他们的头骨大多朝着中央基座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窝仿佛仍在凝视着那个空缺的“眼睛”位置。
这些,恐怕就是漫长岁月中,被献祭给山中“眼睛”的牺牲品。或许有古代的祭品,也可能有……误入此地的倒霉蛋,比如某些703勘探队的队员?
而在这些骸骨壁龛的上方,岩壁上还刻着更多的符号和简笔画。有些是重复的眼睛图案,有些是扭曲的人形被线条(代表触手?)缠绕,还有一些……像是描绘着某种仪式:有人手持类似权杖的东西,指向基座;有人跪在基座前,割开自己的手腕(画面用红色线条表示);还有人抬着方形物体(箱子?)走向基座……
“这里才是真正的祭祀核心……”我喃喃道。那个石球带着“眼睛”在通道里滚动,难道是一种……定时的“巡游”?或者是因为我们的闯入,某种机制被激活了?
“上面!看上面!”一直沉默观察的三娘,忽然又开口了,她的手指向空间的穹顶。
我们抬头望去。手电光费力地向上延伸。只见在较高的岩壁上,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工开凿的、狭窄的台阶和平台,像是一条螺旋上升的、依附于岩壁的简陋栈道,一直通向穹顶的黑暗深处。而在那栈道尽头,穹顶的最高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漆漆的洞口。
“往上……的眼睛……”三娘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
看来,那个“眼睛”的本体,或者更关键的所在,确实在上面。而这个基座,可能只是一个“展示台”或者“接收器”。石球带着“眼睛”巡游(也许是吸收能量?或者执行某种镇压?),最终会回到这里,但显然因为我们的干扰(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它没有归位,而是滚向了我们来时的方向。
“要爬上去?”斌子看着那高悬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古老栈道,眉头紧锁。他身上的擦伤不轻,体力消耗巨大。老白背着黄爷,泥鳅腿伤行动不便。三娘状态诡异,我胸口发闷,铜钱异动不断。爬那种栈道,无异于再次将性命悬于一线。
“没别的路了。”老白叹了口气,“石球可能还会回来。待在这里,对着这些骨头和空基座,也不是办法。”
三娘已经朝着栈道的起始处走去。那起始处就在基座后面,几块凸起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台阶,连接着岩壁上开凿出的第一个简陋平台。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栈道比看起来更加险峻。台阶狭窄,仅容半只脚踏实,许多地方已经风化碎裂,踩上去咯吱作响,碎石簌簌落下。岩壁湿滑,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在这干燥的山腹深处出现苔藓,本身就是极不寻常的事情)。没有扶手,只能用手抠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头或凿痕,一点点向上挪动。
我们排成一列。三娘打头,她的动作轻盈得不似常人,在险峻的栈道上如履平地。我跟在她后面,神经紧绷,既要小心脚下,又要时刻注意前面三娘的状态。斌子跟在我后面,然后是老白(背着黄爷),泥鳅咬牙断后。
向上攀爬了大概十几米,栈道开始沿着岩壁螺旋上升。下面的基座和骸骨壁龛逐渐变小,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下。空气更加稀薄沉闷,但那股淡淡的腥气似乎被另一种味道取代——一种类似于檀香燃烧后余烬的、略带甜腻却又陈腐的气息。
越往上,岩壁上的雕刻也越多。不再是简单的符号和简笔画,而是一些更加精细、但也更加令人费解的画面。有些描绘着星空和漩涡,有些画着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盘踞在山体之中,还有的似乎是记录着某种复杂的、多人协作的仪式,许多人围绕着一个发光的物体(也许是“眼睛”的另一种形态?)。
在一个相对宽敞的转弯平台处,我们不得不停下来短暂喘息。这里岩壁上有一幅特别巨大的浮雕,几乎占据了整面岩壁。
浮雕的中心,是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线条和几何图形构成的巨大“法阵”,法阵的核心,是一个巨大而清晰的眼睛符号。法阵的四周,雕刻着许多跪拜的人影,他们朝着眼睛伸出双手,似乎在进行某种奉献。而在法阵的上方,浮雕的线条扭曲、拉伸,形成了一片混沌的、仿佛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入口”状图案。入口的边缘,有许多细小的、如同触须般的线条伸出,连接着下方那些跪拜的人。
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在浮雕的底部,刻着几行扭曲的古文字。我们都不认识,但那文字的排列方式,隐隐给人一种极其不祥的韵律感。
三娘站在这幅巨大的浮雕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个巨大的眼睛符号。她的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皮肤下的暗红纹路随之微微发亮。
“归墟……之眼……”她低声吐出几个词,声音带着恍然和一丝……敬畏?“万物流淌的终点……也是……窥见真实的……孔洞……”
归墟之眼?
这个词组让我浑身一震。温行之追寻的“归墟”,在这里被具体化为一只“眼睛”?这只“眼睛”,是通往“归墟”的门户?还是“归墟”力量在此世的显现?
“钥匙……”三娘继续喃喃,她的手指从眼睛符号移开,指向浮雕上那些跪拜人影手中捧着的、一些模糊的物件,“需要……合适的钥匙……才能打开……看到……”
她的话再次印证了之前的猜测。这里确实需要“钥匙”。而“钥匙”,很可能就是我们身上的“源质”(三娘)或者我那枚铜钱,甚至……是活人的生魂?
休息了片刻,我们继续向上。栈道越来越陡峭,有些地方几乎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泥鳅的腿伤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好几次差点滑倒,全靠前面的老白和后面的斌子及时拉住。老白背着黄爷,更是吃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我胸口铜钱的搏动,随着我们不断接近穹顶,变得有些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或焦躁,而是开始有一种隐隐的、如同共鸣般的震颤,仿佛在呼应着上方某个东西发出的、我们听不到的频率。
终于,在几乎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们爬到了栈道的尽头——那个位于穹顶最高处的、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不大,直径约一米多,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常年摩擦所致。站在洞口下方,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精纯的阴冷气流,从洞内缓缓流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星尘和虚无的气息。
三娘毫不犹豫,率先钻了进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内的黑暗中。
我紧随其后。洞口内是一条短而陡的向上斜坡,爬了大概两三米,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来到了一个……更加奇异的地方。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石腔体,但形状极其规整,像一个倒扣的碗,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眼球内部?腔体的“穹顶”很高,呈现出一种光滑的、略带弧度的黑色,上面布满了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的、银蓝色星光的斑点,宛如将星空搬到了地下。而腔体的中央,并非我们预想的另一个基座或者祭坛。
那里悬浮着一颗……“石头”。
不,不能简单称之为石头。它大约有脸盆大小,形状并不规则,表面是半透明的深黑色,内部仿佛有无数星云般的雾状物质在缓慢旋转、流淌。它没有任何支撑,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离地约一米多的半空中,缓缓地自转着。那些银蓝色的星光从腔体顶部洒落,照在这颗奇异的“石头”上,被它吸收、折射,散发出一种静谧、古老、而又无比深邃的气息。
这颗“石头”本身,并没有雕刻眼睛的形状。
但当它缓缓转动,内部星云流淌到某个特定角度时,光线折射,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深黑色的内部,正有一只巨大无比、冷漠无情的眼睛,在静静地凝视着你,凝视着整个腔体,乃至山体外的一切。
而这颗悬浮“石头”的正下方,对应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的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大小和形状……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洪武通宝的搏动,与眼前这颗悬浮“石头”的旋转频率,产生了某种清晰的、和谐的共鸣!
“这才是……真正的‘眼睛’?”老白喘着气,将黄爷小心放下,震撼地看着眼前悬浮的奇异物体,“下面那个……只是它的……投影?或者力量的延伸?”
三娘已经走到了悬浮“石头”的下方,仰头看着它。她眼中的漆黑和暗红光芒,与“石头”内部流淌的星云产生了某种同步,仿佛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钥匙孔……”她低下头,看向地面那个小小的凹陷孔洞,然后又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定格在我的……胸口?
“需要……最后的钥匙……”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插入……归墟之眼才会……真正睁开……门……才会显现……”
她的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回荡在这星空般的腔体里。
我们历经千辛万苦,逃过影子追杀,躲过石球碾压,攀上绝壁栈道,最终来到这核心之地,面对的,竟是要将“钥匙”插入“锁孔”的最终抉择。
插入之后,会发生什么?
“归墟之眼”真正睁开?“门”显现?那会是温行之追求的“真相”,还是释放出无法想象的恐怖?我们这些人,又会是什么下场?祭品?见证者?还是……开启毁灭之门的帮凶?
斌子、老白、泥鳅,都将目光投向了我,投向了我手捂着的胸口。
三娘那非人的眼眸,也静静地看着我。
我站在悬浮的“归墟之眼”下,站在那个小小的、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钥匙孔”前,感受着胸口铜钱与眼前存在那越来越强烈的共鸣,第一次感到,命运的重量,是如此具体,如此冰冷,如此……令人窒息。
而昏迷的黄爷,就在此时,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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