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父母，父母(七)

所谓的“眼”，是存在于S级以上污染区的能量核心。

想要彻底控制或清理一个S级污染区，就必须找到并控制住它的“眼”。

目前的形势已经比较明朗了，石榴污染区内必定存在着这样一个“眼”。

只是不知这些形态各异的怪物从何而来，又与那“眼”究竟是何关系。

脖颈修长的怪物走出阴暗的小巷，拐过街角，进入那条贯穿整个小镇的中央大街，汇入了庞大的怪物潮流。

它们皆如朝圣般，从宽阔的街道中央、从墙角的阴影里、甚至从歪斜的屋檐和房顶上，沉默而执着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前行。

它们无一例外，必定在身体诡异的部位携带了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却被他们视若珍宝的东西。

桦生不动声色地挪动视线，仔细观察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只体型臃肿、皮肤如同缝合布偶般的怪物，用硕大而笨拙的双手，轻轻捧着一只色彩褪尽、眼睛脱落的毛绒玩具熊；

一个由诸多细长节肢构成的怪物，用触须钩着一个残破的旋转木马音乐盒，拨弄出几个断续、走调的音符；

一个呈不规则膨胀状态的头颅撑着瘦小纤细的身躯艰难前行，手中各指之间夹着五颜六色的蜡笔，吃力地往自己脸上涂抹；

还有断裂的木偶鼻子、破裂的悠悠球、干枯腐烂的花束——

每一样似乎都与孩童有关，透着简单却炽热的迷恋与珍爱。

这些早已腐朽的礼物，在怪物的守护下，如同供奉于神坛的纯洁祭品。

金斯个子很高，他很容易就在蠕动的怪物潮流中看到了阿玖和艾顿。

他们也同时注意到了他，三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金斯甚至不必读取他们眼中的深意，就从他们那泛着菜色的脸颊和僵硬的表情上，看出他们此刻有多么崩溃。

他甚至能想象他们心中的呐喊：天爷！如果拥有一个强大的向导意味着要潜行于诡异的游行之中，那还不如把我扔进狂暴的怪物群里大干一场！

金斯忍不住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前的桦生，一时觉得十分庆幸。

桦生虽然没有直接看见阿玖和艾顿，但她扩散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精神力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存在与状态。

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精神力屏障摇摇欲坠，可见这一路他们遭受了多大的精神冲击。

桦生顺手便将三位哨兵周身的精神力屏障加固，开始搜寻零月的位置。

哟，团长大人竟然去了那么高的地方。

桦生眯着眼，望向小镇中心那座尖顶建筑的最高处。

零月正独自站在那里，俯瞰着整个石榴小镇。

无数怪物正从镇子的四面八方缓慢涌来，它们的目标正是他脚下的这栋建筑。

太阳已经滑下了地平线，橙色的余晖渐渐散去，满天星辰喷涌而出，铺满了夜空。

零月有一瞬间的怔忪。

没有人知道，其实零月也是深渊网站的粉丝，他对星空有着超乎常人的迷恋。

他看过那个网站发布的每一张星图，他知道四季更替时，星空如何变幻。

但他从未见过眼下这样的星空。

这就像一张错版的地图，星辰依旧闪烁，布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努力寻找着那些熟悉的星座，它们还在，但也仅仅只是“还在”。

那些本应与它们彼此相对、或相互守望的星辰，却并未待在它们的位置上，整片天穹都透着错乱感。

桦生眯着眼，打量站在高高尖顶上凝望星空的零月，顺着他的目光仰起头来。

星空啊……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回溯重生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些揉杂在过去十年时光中的思维空洞，那些集中在重生前两年的缺失记忆，究竟带走了怎样的真相？

在重生前的一年时光内，她费劲心力将线索分散放置于不同的场景之下，最终也只保留了两个关键词：【污染区】和【星空】。

现在，她身处污染区里，站在星空之下，她没有急于探寻记忆的真相，只觉得身上的枷锁在逐渐松动。

算了，不管那些丢失的是什么，有一点是明确的，这一次，她绝不再做笼中雀。

笼中的雀鸟，只有飞向天空，才能看清曾经囚禁它的究竟是多么渺小不堪。

桦生察觉到零月向她投来的目光，伸出右手，大幅度挥舞了起来。

零月低头，手指在光屏上滑动。

身处怪物潮流中的四人通讯器同时响起。

【撤离】

桦生察觉到她身边的金斯浑身肌肉蓦地放松了下来，不由抿了抿唇。

其实她还有一点舍不得离开，她想看看她的长颈鹿朋友究竟要去干什么。

桦生悄然伸出精神触手，轻轻粘附在怪物的细长脖颈上，在那里开出了一朵小花。

怪物似有所察，倒垂的头颅迟缓地晃动起来，将正面转向她。

它茫然地注视着那朵突兀出现在自己颈上的花，僵滞了片刻，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含糊声响。

随即，又像是失去了兴趣，将头甩回了前方，继续随着怪潮移动。

一旁的金斯冷汗都快被吓出来了，赶紧一把拉住桦生的手臂，带着她迅速离开了大道。

四人组脱离怪物潮后，各自寻了一处安全且视野开阔的位置隐蔽起来，观察着那座尖顶建筑。

尖顶建筑渐渐被四面涌来的怪物围得水泄不通。

快到凌晨的时候，建筑的大门缓缓打开。

小巧的无人机从大门中飞了出来，嗡嗡地在怪物群中巡视着。

它飞了几圈，最后绕着有着修长脖颈、颈上还开了一朵小花的怪物转了几圈，悬停在它的头顶上方。

桦生轻轻“啊”了一声，意味不明。

那只长颈怪物不停地甩动着脑袋，确认着无人机确实是停留在它的上方，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怪物群为它让开了一条道，直通大门。

它喉咙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嘶哑吼叫，修长的手掌将那块腐烂的糖糕高高地举上头顶，手舞足蹈地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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