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父母，父母(十六)

白塔教过，当对污染区的探索陷入僵局，可以适当刺激“眼”来寻找突破口。

长颈怪物的头颅在拥有精神撕裂效果的子弹下爆裂开来，它纤细拉长的躯体在一阵抖动之后归于平静，都没有来得及看红河最后一眼。

零月脸颊上沾染了怪物的粘液，粘液像墨一样污染了他的洁净，对比鲜明，像天神跌落泥潭。

红河尖叫着扑上来，声音撕裂：“你为什么要杀了它？你明明知道它是我的妈妈！你为什么要杀妈妈？”

零月侧身避开她的扑打，冷冷地看着她：“桦生不才是你的妈妈吗？”

红河像是被这句话刺痛，更加激动地尖叫：“都是！都是！”

红河只是一个孩子，她贪婪地渴望所有形式的爱。

她把每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父母”都当做真正的父母去依恋。

她喜欢他们，爱护他们，也会像所有被宠坏的小孩一样对他们发脾气、耍性子。

不管是刚创造出来的正常父母，还是突然异变的怪物父母，她都爱他们。

每一个都是她最重要的人，每一个她都舍不得。

亲眼目睹长颈怪物被击杀的一幕给了她太大的冲击。

她抬起头，泪水模糊地看着零月，声音颤抖着质问：“你不是我爸爸吗？爸爸不应该爱孩子吗？为什么要这样来伤害我呢？他们都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或许你忘了，是它先发起攻击的。”零月低头看着她，他神情冷漠，没有人能看出他此时的内心是否也会有一丝歉疚与不忍。

“可是！它那么弱小，它没有武器，也没有力气……”她转向桦生，眼中都是愤怒和控诉：“妈妈！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桦生站在零月的侧后方，认真地审视着这个叫自己妈妈的孩子，她的崩溃，她的痛楚，是那样的明晰，情绪丝毫做不得假。

桦生垂了眸子。

“啊啊啊！你也是赞同的！你和他一样，你们都想伤害我的爸爸妈妈！”小女孩嗓音尖锐的质问重重击在桦生心头，这样的痛苦，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来感同身受，必定是她。

红河睁大了眼睛盯着桦生：“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我知道，我看出来了，你明明就觉得她很好，可是你还是任由他杀了她！为什么？”

桦生没有去看红河的眼睛，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试探，大概是试探这个太过特别的“眼”，底线究竟在哪里吧。

一个偏执的念头在红河的泪水中滋生，她低着头，喃喃自语：“如果你们也变成怪物就好了……你们变成了怪物，就还是我的爸爸妈妈，但不会再是这个会伤害我的爸爸妈妈了。”

八岁的红河仿佛就在这一刻被迫迅速成长了起来。

那份对一对正常父母的单纯执念，在她心中扭曲、变质，转化为一种更极端、更可怕的念头——有没有正常的父母没有关系，她要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好好的，一个都不能少，而任何威胁到他们的存在都必须被清除。

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于是她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孩童的惊叫声响彻整个小镇，她召唤来她所有的“爸爸妈妈”，先将零月和桦生抓住再说。

喧嚣声四起，本来就蛰伏在尖顶建筑周边的怪物突然涌现，啸叫着砸破窗户，突破房门，冲了进来。

这个污染区的怪物虽然形貌可怖，但战斗力并不强，就算这样一股脑儿冲上来，零月想带桦生逃出去也是很轻松的。

但他们两人都不想就这样远离“眼”。

桦生指着不远处的小门：“我们去那里！”

如果他们不想离开这座尖顶建筑，那里的实验室是唯一能暂时阻隔怪物潮的地方。

激烈的战斗在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金属旋梯上打响，无数的怪物被零月击杀。

红河就站在那扇小门边，桦生仰头看着她，只见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什么表情也看不清。

红河确实成长了，相比于徒劳地想要保护住每一个“爸爸妈妈”，此刻在她心中，优先控制住这两个对全体家人构成致命威胁的正常父母，才是最重要的。

实验室内部，章鱼机器人被外面的动静吓得窜来窜去，机械触手慌乱地挥舞，发出尖锐的电子音：“亵渎！亵渎！是亵渎！这些肮脏的怪物怎么能进我的圣洁实验室呢？清洁！赶紧启动清洁程序！”

实验室天花板突然动了起来，一条条鞭索抽出来，拍在怪物面前，协助起零月来。

桦生和零月被它的尖叫所吸引，对视一眼，趁机脱离与怪物的正面缠斗。

零月一把抱起桦生，凭借哨兵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灵活地绕过障碍，直冲向实验室最核心的控制平台。

机器人的传感器捕捉到他们的动向，大叫道：“啊！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拦住那些怪物？为什么要放它们进来？啊啊啊！你们为什么一副看戏的样子？”

刚刚还在与怪物生死搏斗的两人，此刻却好整以暇地停在中心平台前。

零月甚至挑眉反问：“你都说这是‘你的’实验室了，我们怎么好越俎代庖？”

机器人闪烁了几下，讷讷地说：“可是我……我打不过它们呀。”

桦生靠在控制台上，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悠闲：“那你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眼见越来越多的怪物涌进来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机器人的声音带上了电流的焦躁声，“就算我现在把门强行关上，她有最高权限！她可以再打开！”

“那就收回她的权限。”桦生说得轻描淡写。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机器人几乎要尖叫起来，“现在不是你耀武扬威教训我的时候啦！收回最高权限哪有那么容易？能收我早收了！”

桦生闻言，四处望了望，慢悠悠地移动，躲在旁边一件看起来最昂贵的仪器后面，做出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哦，那没有办法了，不过，这些东西看着挺贵的，打坏了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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