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爱

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的阿兰，用力推开了桦生。

桦生顺势被他推开，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就着这股推力，重新坐回了刚才的廊椅之上。

她抬起手，揉了揉被阿兰推搡而有些发痛的肩膀，脸上没什么恼怒的表情，反而抬眼看着惊魂未定的阿兰，语气平淡地问道：“所以，你总该告诉我，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阿兰本来还沉浸在震惊与羞恼当中，脸颊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泛红。但此刻听到桦生如此直接的发问，倒是让他强行从那种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回过了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眼神重新变得认真起来。

“其实，”阿兰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刚回神的微涩，“我也是来……让你不要伤害公主的。”

他说出了和零月、霍骁相似的诉求，但语气没有那么强硬。

桦生闻言，扬了扬眉，脸上没什么意外，只是简单地回应：“好，我知道了。”

她的反应过于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敷衍，她紧接着追问：“还有吗？”

阿兰似乎被她的直接和敏锐弄得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声音压低了些：“其实是因为……我觉得，公主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句话，终于让桦生的眼神起了变化。

她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细微的光亮，好奇心被明显地勾了起来。

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追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依据？”

阿兰见她的反应，似乎松了口气，也向前凑近了一点，说道：“我比他们……嗯，就是零月和霍骁，多了一些东西。就是你刚才说的精神图景。”

他继续低声说：“我在这里的五年，尝试过用我的精神力，以一种非常隐蔽、缓慢但持续的方式，将这片区域都小心翼翼地探索了一遍。”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发现了一些……隐藏得很深的线索。”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困惑：“我不知道这些异常的最终源头在哪里，是谁在主导这一切，但我可以肯定，或者说，我感知到的所有异常波动，并不是指向公主。”他看向桦生，眼神笃定，“公主很重要，她像是这个舞台的中心，是聚光灯下的主角，但我感觉……她更像是被放置在那个位置上的，而非搭建舞台和控制灯光的人。”

桦生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眼神却变得异常深邃。

其实，对于这个污染区的“眼”究竟是谁，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和倾向，并非毫无头绪。

但是，从阿兰这里，得到这个否定答案，对她而言，依然是一种重要的信息补充和侧面印证。

她没有追问，那样可能会暴露她过多的意图，相反，她将话题陡然一转。

她微微歪了歪头：“你们三个都说爱公主，那么，你们爱她的什么呢？”她的目光落在阿兰脸上。

阿兰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在脑子里搜索答案，却发现一片空白。

爱公主什么？爱她的美貌？她的身份？她的温柔或强势？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他努力回想与公主相处的点滴，那些让他心跳加速、甘愿付出的瞬间，但当他试图提炼出一个具体的、可以言说的“理由”时，却发现自己找不出。

可是……他内心深处又无比确信，自己确实是深爱着公主的。

这种爱意炽热而真实，如同本能。公主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弦；公主的任何要求，他都愿意竭尽全力去满足，不惜代价。

这种情感如此强烈，如此不容置疑，以至于他从未认真思考过它的“为什么”。

看着阿兰陷入沉默、脸上浮现出困惑甚至有些茫然的表情，桦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无缘无故的爱吗？”她轻声说，像是在问阿兰，又像是在问自己，带着淡淡讥诮。

当“爱”这个命题被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桦生的心无疑被触动，甚至感到一阵熟悉的、隐密的疼痛。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到了许多人，那些曾经以“爱”为名靠近她、影响她、甚至伤害她的人。

他们的爱，或出于深重的愧疚想要弥补，或出于强烈的占有欲想要掌控，或出于真心的感激想要回报……形形色色，但大抵都是有源头、有缘由、有轨迹可循的。

哪怕是扭曲的，也能找到其生长的土壤。

像眼前这种，凭空植入、根植于虚假记忆和扭曲规则之中，却表现得如此真挚浓烈、仿佛与生俱来的“爱”，让她感到一种荒谬与寒意。

她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沉默的阿兰身上，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公主爱你们吗？”

阿兰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更深。他的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比如公主对他们展露的笑容，给予的信任，偶尔的依赖……但最终，这些碎片无法拼凑成一个肯定的、有底气的答案。

公主需要他们，利用他们，掌控他们，这些似乎都显而易见。

但“爱”？这个字眼太重，也太纯粹，与他所感受到的公主对待他们的复杂方式，似乎难以画上等号。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力的回答。

看着阿兰的反应，桦生脸上露出近乎讽刺的笑容。

“爱呀……”她低声重复这个词，尾音拖得很轻，“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

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阿兰，投向了更远处的主殿方向，那里灯火渐亮，晚宴即将开始，公主依然是众星捧月的中心。

对于公主来说，得到爱，或许是一种享受，一种权力带来的附属品，一种让她感到安全和掌控的证明。

但是，爱并不需要对等，故而，爱的同义词，有时候，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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