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看来……老师的身体，有点不听话了
三日后，除夕。
北京城被一片茫茫白雪覆盖，平日里喧嚣的街巷难得沉寂，只偶尔从深宅大院或寻常巷陌里传来几声零落的炮仗响。
雪光映着天色，哪怕将近黄昏，窗外依旧是一片清濛濛的亮。
解家偌大的宅院，也仿佛被这雪与静吞没了，只有廊下零星挂起的红灯笼。
内室
唐舟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窗外雪落竹梢的细微簌簌声。
007安静地窝在他手边，充当暖炉。
下人们都被解雨臣提前打发了回去团圆，只留了几个心腹在远处候着，不得靠近主院。
宅邸，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正如系统保证的那样，痛觉被完全屏蔽，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病容，唇色是健康的润红，气息平稳。
医生那句“三日之期”倒真成了一个荒诞的误诊。
隔扇门被推开，解雨臣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药味苦涩，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
“老师，喝药了。”
唐舟无奈地笑：“不是说好了，除夕这天，不喝这苦东西么？”
解雨臣执拗地端着碗，走到床边：“医生说，能让你舒服点。”
他省略了后半句：好让我心理上也有点安慰。
唐舟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孩子的心意，不再拒绝，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苦涩的药汁慢慢饮尽。
一颗柠檬糖落在掌心
“小班主，还是这么贴心。”
解雨臣没接话，他放下药碗，盯着那段绸带：“老师，外面雪停了，陪我贴对联吧？”
唐舟微微一怔，随即笑容加深了些许：“好。”
解雨臣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厚裘，仔细替他披上，系好带子，然后才扶住他的手臂。
“不用扶，我还没那么娇气。”
唐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领着我走就好。”
解雨臣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松开了些，只虚虚地引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
“台阶。”
“嗯。”
两人慢慢走出房间，穿过廊庑。
庭院的积雪被打扫出几条小径，但屋瓦、树梢依旧覆着厚厚的白。
两人走到主院大门前，浆糊和刷子就放在旁边。
对联、福字都是解雨臣亲手写的。
少年的笔锋已初见风骨，遒劲中带着锋芒。
解雨臣拿起刷子，唐舟却开口：“我来。”
解雨臣动作停住，看向他。
“老师来贴。”
解雨臣犹豫一下，还是把刷子递过去，提醒道：“浆糊碗边有点烫，小心。”
“嗯。”唐舟应声，伸手沾取浆糊，转身刷向门框右侧。
解雨臣紧盯着：“老师右边，再往下一点。”
唐舟依言微调
刷好浆糊，他放下刷子，伸出手：“上联。”
解雨臣将卷好的上联递到他手里。
唐舟用手确认了一下位置，稳稳地将对联贴上，用手抚平。
他侧头问：“正了吗？”
“正了。”
贴下联时，解雨臣提醒了一句：“左边，高度没对齐。”
“这样？”
“往旁边移一点。”
“现在可以吗？”
“嗯……在上一点。”
“……”
轮到横批，唐舟仰头面向门楣。
“小班主，拿个凳子。”
解雨臣闻言，下意识反对：“老师，横批我来贴吧。”
“你来什么？”
唐舟失笑，“你还没我腿一半高，踩凳子都够不上。”
这话带着亲昵的揶揄，若是平常，解雨臣定要梗着脖子反驳两句，可此刻，他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一撞，酸涩难言。
他抿紧了唇，没再坚持，转身去搬了一个结实的花梨木方凳过来，放在门楣正下方。
他先将凳子放稳，用手使劲按了按，确认没有丝毫晃动，这才扶着唐舟的手臂：“老师，凳子在这里，慢点。”
唐舟手搭在解雨臣的小臂上，脚试探着踏上凳面。
解雨臣另一只手虚环在唐舟腰后，紧张地护着。
唐舟站稳，再次仰头“望”向门楣，伸出手：“横批。”
解雨臣连忙将那张小小的、写着“平平安安”的红纸卷递到他抬起的手中。
唐舟拿着横批，空着的手向上探索，指尖轻轻触碰到门楣。
“再往左边一点……”解雨臣在下方指挥。
“稍微……再往右回一点点，对，就是这里！”
位置确定，唐舟用掌心将横批稳稳地按在门楣中央，仔细抚平每一个角落，确保它贴合得平整。
“这次正了吗？”
“正了，很正。”
唐舟满意地点点头，在他的虚扶下，踏下了凳子。
双脚一站定，唐舟也没有松开搭在解雨臣小臂上的手，反而就着这个距离，手臂自然地向下滑，绕过少年的脖颈，轻轻一勾，便将人带到了自己身前。
“瞧你紧张的，”
老师的声音里含着清晰的笑意，“贴个对联而已，手心都出汗了？我们小班主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他被迫低着头，额头几乎要抵上唐舟的肩头。
鼻尖萦绕着老师身上的药味，还能感觉到唐舟胸腔因低笑而产生的轻微震动，那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真实得让他想哭。
这就是他想要的年节画面，有老师参与的画面。
可这画面的背后，却是一个即将到来的、不知真假的永别。
“老师……”
唐舟仿佛感知到了他情绪的波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道：“行了，外面冷，回去吧。
今晚的年夜饭，老师可是很期待小班主的手艺。”
*
小厨房里，各种食材早已准备妥当。
解雨臣挽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
他一边处理着食材，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唐舟说着话。
“老师在旁边吗？”
“在呢。”
“这条鱼好新鲜，晚上我们做清蒸的。”
“好。”
“这个冬笋要怎么切？切丝还是切片？”
“切片吧，口感更好。”
“泡发香菇的水留着吗？”
“留，一会儿吊汤用。”
“油热了！”
“小心别溅到。”
唐舟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面朝着解雨臣的方向，听着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
“老师尝尝。”解雨臣夹起一块笋片递到唐舟唇边。
唐舟低头尝了一口：“好吃。”
解雨臣听唐舟说“好吃”，自己也顺势尝了一口刚出锅的笋片。他细细品了品，眉头微蹙：“缺点盐。”
说着，便很自然地又舀了小半勺“盐”，均匀地撒在菜上。
他再次夹起一筷，递到唐舟嘴边：“现在呢？”
唐舟面不改色地吃下，依旧点头：“好吃。”
解雨臣有些狐疑，自己也跟着夹了一大口放进嘴里。下一秒，他表情瞬间变得古怪，猛地转头看向唐舟：“又骗人！怎么变甜了？！”
他迅速低头，拿起灶台上那个白色的小罐子仔细一看，罐体上分明写着一个清晰的“甜”字。
唐舟的手轻轻按在解雨臣的手腕上，阻止了他要将那盘冬笋倒掉的动作。
“别，好吃着呢。”
解雨臣一愣，有些懊恼：“可是味道怪怪的……”
“不怪。”
唐舟又夹起一片笋，送入口中，“甜的，也好吃。”
他接过解雨臣手中的锅铲，自然地站到了灶前，开始处理接下来的步骤。
“后面我来做，你负责尝尝咸淡就好。”
解雨臣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唐舟摸索到油壶，掂量着分量倒入锅中。
“老师，还是我来吧。”
唐舟头也没回：“不是说了，后面我来。”
“油烟重。”解雨臣找了个借口。
“没事。”
唐舟手腕一抖，将切好的配菜滑入锅中，“滋啦”一声，香气瞬间爆开。
解雨臣的心也跟着那声响紧了一下。
“我知道。”他垂下眼，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不想您太累。”
“做饭不累。”
唐舟继续专注着锅里的菜，“让你一个人忙前忙后，我看着，那才累。”
解雨臣抿了抿唇，没说话。
“好了，去把洗好的菜给老师沥干水，拿过来。”
解雨臣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依言走到水盆边。
“递个盘子。”
“……”
“尝尝汤的咸淡。”
“……”
解雨臣就着老师的手喝下。
汤汁滚烫，鲜香恰到好处，然后认真汇报：“刚好，不用加盐了。”
唐舟这才回头看他一眼，带着笑意：“那就好。”
接下来的配合变得无比默契。解雨臣递调料，唐舟接手烹饪；
解雨臣摆盘，唐舟负责最后的浇汁。
那盘意外的“甜味冬笋”被唐舟放在了餐桌正中央，像是一个特别的纪念。
两人相对而坐。
一顿算不上精致，却充满了心意和笨拙努力的年夜饭终于上了桌。
窗外，不知是谁家孩子性急，零星的烟花“咻——啪”地在夜空中绽开，映得窗外忽明忽暗。
解雨臣拿起小酒壶，给唐舟和自己都斟了浅浅一杯温好的甜酒。
“老师，”他举起杯，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新的一年，愿你福寿……”
就在这时
“哐当！” 解雨臣手中的酒杯脱手，砸在桌沿，酒液泼洒，染湿了他半边衣袖。
“老师……”
只见一道鲜血，正从唐舟鼻间淌下，划过他依旧带着笑意的唇角，滴落在月白色的衣襟上。
唐舟似乎有所察觉，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看到那抹鲜红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老师的身体，有点不听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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