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胡食光
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云中某小巷中的早餐摊。
“峰哥，尝尝这个胡辣汤，再试试那个马蹄烧饼，这家两百多年老店，就是靠这口享誉北城的。”
“嚯，真不错，尤其是宿醉之后，更是提神醒脑啊！以前只听闻过‘酒香不怕巷子深’，没想到，这么个小小早餐摊，都能让这个僻静的巷子，变得如闹市一般，摩肩接踵啊。而且名字也颇有意思，‘胡食光’，不知可有什么讲究啊？”
不等姚白白作答，邻桌的一个大爷先转过头来，友善地笑道：“听你们口音，小伙子是外地来的吧？”
林峰不动声色，姚白白则是笑脸相迎，“老爷子，咱确实不是咱云中人士，初来乍到，还请老爷子多多提携指教啊。”
“我一个糟老头子提携个屁，但这个‘胡食光’可是大有来头哦。相传这家店院后的有口锁龙井，困有一条上古孽龙，他们就是取的此井之水，烹制的汤食，不仅味道与众不同，而且貌似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功效。咱云隐老王爷，镇北、镇西二位将军和各级校尉、都尉，可都是这的常客，甚至那位云隐官场讳莫至深的赫连大将军，唯一来云中的一次，都特地来次照顾了生意。”
林峰闻言，心中顿时一惊，诚惶诚恐道:“锁龙井？云州王！乖乖，这真是如天方夜谭一般。没想到这家小小早餐店的顾客，竟然几乎囊括了咱云隐大半数的军方要员，应该不只是因为餐食美味可口吧，这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老板和店里的胡辣汤一样，都讲究一个‘地道’而已。”
林峰愣了下，调侃道:“老爷子倒是不怎么地道，跟小子们还打什么机锋啊？”
大爷也不说话，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后，丢下几个铜板，便起身离开了。
姚白白收起嬉笑，压低声音问道:“大哥，你怎么看？”
“这老头不简单，而且应该是特地来此见我们的。”
姚白白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个老不死的意欲何为。”
“呵呵，管他想干嘛，总会因为聊了两句，话不投机，就派人做了咱们吧？如果真有不长眼的，看见我身后的宝剑了没，杀一个不亏，搞两个就赚了！”
嘴上吹着牛逼，林峰虽然感觉心头仿佛蒙上了片乌云般，有点压抑，但自行归结为是昨天喝大了的缘故，没想太多，倒是这个‘胡食光’的老板，他更感兴趣一些。
“吆喝，这些年一大早就喊打喊杀的年轻人可不多了，来跟老头子说说，是谁要做了你们啊？”
听到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林峰不像刚才是装出来的惶恐，这次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卧槽，想吓死老子啊？你哪个道上混的？”
姚白白是谁？在林城，林峰数一，他数二的纨绔，之前因为忌惮州府这个地方的鱼龙混杂，不愿惹祸上身的他，竭力收敛起了平日的嚣张气焰，但此时却再也忍不了了，骂骂咧咧起来。
“妈的，这一个又一个的，还有完没完了，老子的汤都凉了。”
“汤凉了？不碍事，我再给你盛一碗。”
“这是再盛碗汤的问题吗？是老子吃早点的心情，老子的心情坏了，你他妈……呜……”
林峰抄起半张烧饼，一把塞到姚白白的嘴里，堵住他后面的国粹输出，冲站在他们身后的独眼老人赔了个笑脸，“那就谢谢老板了，这汤一凉，味道确实就差了一些，我们兄弟亏了五脏庙无所谓，但不能污了咱这老店上百年的招牌不是？”
姚白白一听这位便是店老板，也心里有些突突，“呵呵，俺是个乡下粗人，满足粗话，自罚一碗，就当赔个不是哈。”
说完，在店老板和林峰震惊地目光中，他端起几乎满碗的胡辣汤，直接一口闷了。
“呵呵，我有那么吓人吗？”
林峰和姚白白抬头看着这位满脸络腮胡子，一条狰狞刀疤自右额角至左下颚，横亘半个脸庞，刀疤过处的眼睛还蒙着一只漆黑眼罩，满口黄牙的老汉，齐齐咽了下口水，然后摇了摇头。
刚出锅的三碗胡辣汤被放在一个托盘上，由一个独臂的跛足大汉端了出来，放到林峰二人面前地矮桌上，还附送了一叠自家腌制的爽口萝卜。
大汉一瘸一拐的走回屋内，而独眼老头竟坐了下来，捏了块萝卜丢到嘴里后，也不嫌烫，端起汤来喝了一大口，满意的笑道：“嗯，好手艺！”
……
与此同时，刚才那位在早餐摊上，与林峰二人攀谈的老爷子已经上了停在巷子口的一辆普普通通的单乘马车上。
“老王，此子如何？”待车厢门帘落下，原本在马车中等待多时的一人出声问道。
“不知。”
“不知？”
“此子不信鬼神，不畏强权，且其智近妖，洞察秋毫，我若多加试探，必暴露底细，适得其反了。”
“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应该不是，一来他虽谙藏拙之理，却无守拙之道；二来其虽聪慧，却无真才实学；至于不敬天地君臣此事，虽符合箴言，但仅凭此却太过牵强了。”
“哦，又白跑一趟，那就算了，再找找吧。”
“找是要再找，但宁杀错，不放过，此子一旦金榜题名，入仕为官，也必杀之！”
……
早餐摊的老头虽然不请自坐，林峰二人却丝毫不敢有任何意见。
姚白白本着“不能反抗，就闭眼享受”的人生信条，也有样学样地一口腌菜，一口汤地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跛脚大汉再次添菜而返时，姚白白边往嘴里塞烧饼，边咕哝着试探着拍马屁道：“老爷子，这老哥是你看他可怜收留的吗？没想到您老还有颗菩萨心肠啊。”
“哈哈哈，小伙子不知道了吧，那是我儿子。”
“啪嗒！”
姚白白手中的筷子滑落到地上，林峰也震惊地抬起头来。
当二人刚想说点什么时，老头摆了摆手，依然乐呵呵地说道：“不用安慰老头子，说实话，这是我们家老二，最没出息的一个，不光没完成任务，而且竟然TM的活着滚回来了，虽说是蒋门神亲自送回来的，但我跟你们说，如果不是老太婆拦着，甚至以死相逼，老子非把他剩下的两条腿也打断！”
“剩下的两条腿……”
林峰二人不寒而栗。
短暂的沉默后，林峰当先回过神来，放下碗筷，正色问道：“老爷子，虽然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但我们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敢问您之所以屈尊落座，是因为刚才那人吗？”
“不傻，但不对。”
“啊？”林峰本来已经为后面的说辞打好了腹稿，此时直接被对方一句话噎住了。
“那家伙确实是个人物，但井水不犯河水，他兴风作浪也好，泽被众生也罢，都和老头子我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这些年，州府的年轻人，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来的，净是些舞文弄墨的‘娘们儿’软蛋，今天见到你这么个张口闭口，吹牛砍人的，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罢了。”
林峰没有完全相信对方的这套说辞，但也和姚白白开始一唱一和地开始配合“表演”，只为让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赶紧对他们失去兴趣，然后他们结账跑路。
这个早饭吃的，实在是太“刺激”了些。
看着他们耍了一阵宝，老头擦了擦嘴，指着他们笑骂道：“两个小兔崽子演技太差，老头子我可就不给赏钱啦。”
说完，便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了。
……
很久以后，林峰和姚白白，在蒋潇的陪同下，再次回到此地，点了碗胡辣汤，味道依旧，但老人却早已仙逝了。
在征得跛脚大汉的允许后，三人来到屋后的祠堂，给老人上了柱香。
老人的排位，是云隐国特许的黑底红漆鎏金排位，非战功卓著者不可享此殊荣。而这样的排位，祠堂里足足有三十多个。
云隐方家，十代忠烈，每代男丁皆投身军伍，官位上至“镇字”将军，下至伍长、标长，不一而同。
据说当年的方家老祖，全村老幼被胡人屠戮后铸成京观，女人被胡人凌虐后分食，而他因为被母亲藏到水井之中，逃过一劫。
但因被冬日井水浸泡时间过长，双腿残疾，不得从军，便在此开了这间早餐店铺，立下家规——“方家男丁，必须从军，不斩百名胡人，不得退伍还乡！”
他的后代，几乎都完成了这个“百人斩”的任务，但每代能活着回到云中，继承这个祖上店铺的，每代只有一两人！
“胡食光”，食光胡。方家男儿，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敌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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