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能屈能伸

林峰闻言，瞳孔微微一缩。他没想到钱三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番话。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水车模型仍在哗哗作响。

"大人何出此言？"林峰谨慎地问道。

钱三冷笑一声，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你以为董文卓把你安排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创制科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每年经手的工程款项也有数万两。这些年，我挡了不少人的财路。"

他指了指桌上的模型："就像这个引水车，若是真能推广，至少能让云隐的粮食产量提高两成。但你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能实施吗？"

林峰本能摇头，心中却已然明了。

只听钱三说道："因为一旦实施，就会断了某些人的财路。"钱三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这些年，工部每年都要拨出大笔款项"修缮"各地水利工程。但实际上，这些钱大多进了某些人的腰包。"

林峰接过账册，快速浏览了几页，心中暗自吃惊。账册上详细记录了各地水利工程的拨款和实际支出，差额之大令人咋舌。

林峰没有问出"为何不将这些证据上呈王府"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暗自感叹一声“大环境使然，爱莫能助”。

就在这时，钱小乙拿着书回来了。钱三接过书，随手翻到一页："这是我最新设计的城防系统，你看看。"

林峰接过书，只见上面画着复杂的机械结构，赫然是一种可以自动发射箭矢的防御装置。他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古代版的自动武器系统！

又往后翻了一页，一门“火炮”模样的东西，赫然映入眼帘！

林峰的目光在图纸上稍作停留便移开，握着书卷的指节却微微发白。那门形似火炮的装置虽只勾勒出雏形，但炮管倾角与膛线分布的笔触，分明已触及热武器的门槛。

"大人此物构思精妙，"他状若随意地翻过这页，"倒像是将投石机与弩炮合二为一。"

钱三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书页，将图纸重新翻回："林大人何必装傻？你不也是随身携带者火枪？"

老人独眼如鹰隼般锐利，"呵呵，老朽虽然不善钻营，但你是不是也太低估一个在云隐官场厮混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了？"

林峰后背渗出冷汗，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原来如此！下官的情况，竟还能入您的法眼，委实受宠若惊了。"

他话未说完，钱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独臂撑着桌沿，指缝间渗出血丝。林峰正要上前搀扶，却被钱小乙抢先一步。

"爹！"少年将药丸塞进老人嘴里，转头冲林峰吼道："都是你！我爹三年没犯过咳血之症了！"

林峰退后两步，目光扫过案头残留的褐色药渣，心中暗道：“这老爷子莫非不只身有残疾，还患有重病不成？”

"下官识得一人精通医理。"

他试探着开口，却被钱小乙抄起砚台砸来，“滚，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卖好，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林峰退出厢房时，听见钱三沙哑的训斥："...不得无礼..."

三日后清晨，林峰拎着樟木药箱叩响院门。钱小乙堵在门口："家父抱恙，林大人请回吧。"

“硝七成、炭两成、硫磺一成……”

林峰答非所问地朗声喊出一串数字。

果不其然，他话未说完，东厢房传来茶盏碎裂声。钱三倚在门框喘息："火药配比？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小乙，让他进来。"

见钱三拿起图纸，林峰抬手制止了对方，说道：“钱大人，其他的事暂且搁后，请您先随我去云冈一行。”

“云冈？”钱三狐疑地看着林峰，“林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只不过想挽救云隐国运罢了。”

“国运”二字，震得钱三父子头皮发麻，他们当然知道林峰指的是谁，但他们又何曾想过，这二字会指向他们！

……

出城畅通无阻，一个时辰，他们便来到云冈城郊。

诊脉不过半柱香，阮青青眉头越皱越紧："大人是否常感指尖麻木？夜间盗汗？"

见钱三点头，她取出银针刺入老人合谷穴，针尖顷刻泛黑。

"中毒！"钱小乙失声叫道，“父亲向来与世无争，何人谋害？”

阮青青将银针浸入药汤，黑渍竟化作缕缕青烟："此毒名唤"青丝缠"，难以察觉，却并不一定是人为谋害，亦可能是常年接触原生矿物所致，多见于矿工之中。"

她从药箱底层取出琉璃瓶，"每日辰时取三滴溶水服用，七日后余毒可清。"

钱三摩挲着琉璃瓶上纹样，突然道："老朽有病自知，只是苦无良药，此物价比黄金，阮姑娘如何得来？"

"家中所传，也仅此一瓶罢了。"阮青青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半点心疼的意思，"钱大人不用多虑，叔叔于我和夫君有恩，但有所请，莫敢不从。"

“嫂子言重了。”

林峰躬身，阮青青欠身还礼。

钱三深吸一口气，独臂已微微发抖，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让钱小乙扶着他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

回到工部创制科时，天光早已褪去，林峰本想差林甲张罗几盒吃食，好让他们三人果腹，不想钱三摆手说道：“老朽年纪大了，早已不食晚膳，你和小乙对付点就行，不用管我。”

接着，他又转头冲钱小乙说道：“林峰以后就是创制科的副科长，视同为父兄弟同僚，你当谨遵上下尊卑，切不可再唐突顶撞，听见了吗？”

虽然心中不忿，但钱小乙还是皱着眉头应承下来。

林峰自然能感觉到钱小乙对自己的敌意，但他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就冲着钱三这尊“大神”，哪怕钱小乙坐在他头上拉屎，只要不太臭，他都能忍！

“乙哥……”

“谁他么是你哥，老子有这么老吗？”

“钱老师？”

“我还没出徒，你这是要捧杀我？”

“钱大人？”

“你是不是知道我现在还是白身，故意来讽刺我？”

看着油盐不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钱小乙，林峰好不容易压下自己的火气，继续耐着性子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可否赏脸？”

钱小乙翻了个白眼，“哼，老子不饿。”

“那算了，那我把会香别院订的位置取消了吧。”

“哪？”

“会香别院啊。”

钱小乙眼前一亮，故作镇定道：“嗯，听说那个新开的别院噱头不少，倒也可以见识一下。”

“呵呵”，林峰笑道，“钱大人跟谁说话呢？我记得，我是不是虚长你一岁来着？”

“咳咳，峰哥……”

“嗯？”

钱小乙看了眼钱三紧闭地房门，小声说道：“义父在上……”

“别！”林峰摆了摆手，笑道，“叫‘叔’就行。”

“林叔……”

年轻人嘛，能屈能伸，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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