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环水营叛逃（上）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一辆青篷马车便碾着晨露驶到了黄枫谷西谷口外。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林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响亮的哈欠，眼角还挂着些许困意。

"可算到了。"他扭头朝车里道，"你们俩再不起，我可就自己进谷了。"

叶舞先探出头来，素色衣裙被晨风吹得微微拂动，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丘陵，轻声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从西边入谷呢。"

樊小环紧跟着跳下车，脚刚沾地就被路边的野草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马车才站稳。她拍着胸口直喘："吓死我了，这路边怎么还有个坑啊？林峰你咋停的车！"

林峰被她逗笑："墨家巨子下车差点掉坑里？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那不一样。"樊小环梗着脖子辩解，"我这是心思都在天下大事上呢，谁留意脚下......"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官道旁的茶摊前。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正蹲在灶台前添柴，见有客人来，忙不迭地站起来，围裙上还沾着柴灰："三位客官里面请，刚烧开的热水，要茶还是要粥？"

茶摊就搭在几棵老槐树下，四张方桌擦得锃亮。林峰选了张正对西谷口的桌子坐下，叶舞和樊小环分坐两旁。老汉麻利地端上三碗热茶，又摆上一碟炒花生，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看三位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黄枫谷？"

"正是。"林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听老人家口音是本地人？"

"土生土长的黄枫村人。"老汉拍着胸脯道，"打小就在这谷口转悠，别说这谷里的弯弯绕绕，就是哪块石头底下藏着蝎子，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樊小环好奇地探头望向谷口："大爷，那悬崖上的字是啥？看着怪气派的。"

老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来了精神，往桌上一拍："姑娘好眼力！说起这字啊，可有段传奇......"

他清了清嗓子，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相传前朝有两位神仙在此斗法，一个挥剑把山脉劈成两半，另一个抡起斧头往下一剁，剑气是散了，可好好的山也被截成了七零八落的丘陵。后来神仙走了，这劈开的山口就成了谷道，那斧劈的痕迹，就是现在两边的悬崖......"

樊小环听得认真，皱了皱鼻子道："老人家说得跟亲眼见似的。"

"那是我们村一代代传下来的传说。"老汉说得眉飞色舞，"当年我们村的祖先眼见着悬崖上发光，等光亮散了，就显出这两个大字来，笔锋里带着股子煞气，夜里还能听见金戈铁马的动静呢！"

林峰望着悬崖上那两个模糊的大字，眉头微微蹙起。他去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碑刻题字更是不计其数，可这"黄枫"二字虽历经风霜，笔画间透出的那股沉雄气势，却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正思忖间，老汉已口干舌燥，拿起桌边的粗瓷大碗猛灌了几口凉茶。林峰趁机问道："老板，那悬崖这么高，这么大的两个摩崖石刻，是谁题上去的？真是大手笔啊！"

老汉一抹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官府说是初代云州王题的，当年建云隐国的时候，特意让人刻上去镇场子。可咱本地人知道，这字早在大虞朝之前就有了！"

他往左右看了看，见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又道："我太爷爷小时候，就听村里老人讲这字的来历，说当年云州王只是让人把风化的地方补了补。你们瞧那笔画走势，多苍劲？哪像是近几十年能刻出来的？"

林峰心中一动，猛地想起关外安北新城的城墙上，"安北"二字也是如此风格，笔力浑厚如老树盘根，透着股久经岁月的沧桑。他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倒像是同一人所为。"

老汉难得看到像林峰他们这么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们说啊，你们现在来可是赶上好时候了！"

樊小环啃着花生问："什么好时候？"

"治安好啊！"老汉提高了音量，"前几年这谷里可不太平，大小山贼几十伙，个个凶神恶煞的。有回我往谷里送菜，撞见个寨主，那脸上的刀疤从眼角裂到下巴，看着就瘆人......"

他比划着刀疤的形状，继续道："那伙山贼逢年过节地就到附近的村子里打秋风，虽然他们倒是都还挺有规矩，不抢人、不放火、不毁庄稼等等，可架不住人多啊，你刚打发这拨，那拨又来，县衙的衙役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山贼来了跑的比咱老百姓都快，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老爷们，又懒得派兵剿匪，唉，可就苦了咱们了，过往的商旅，只要不是特别赶时间或者跟其中某伙山大王有关系的，都宁可绕道也不愿穿谷而过的。"

叶舞轻笑："现在就没有山贼了？"

"对喽。"老汉叹道，"听说前年，突然来了一大批官兵，好家伙，漫山遍野都是旌旗，把谷里搜了个底朝天。那些山贼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被捆着押走了。现在谷里可太平了，天天还有军爷巡逻呢，过往的商旅一多，我这茶摊生意都比以前好三成！"

樊小环眼睛一转，故意逗他："大爷知道是哪位将军平定的黄枫谷吗？"

老汉挠挠头："村里有人说是云岗军干的，可跑商的老爷们说，是王府派来的将军。听说谷里的军营，就用那将军的名字命名，叫什么......伟明基地？"

林峰闻言，不由想起了那位故人，叹了口气道："老人家，我们还要赶路，结账吧。"

老汉刚要应声，突然眯起眼睛望向谷口："咦，这是咋回事？"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西谷口内扬起一阵烟尘，隐约传来马蹄声。

"不对啊。"老汉喃喃道，"巡逻的军爷从不许出谷半步，说是怕惊扰百姓，今天这是......"

话音未落，一队骑兵已冲出谷口，为首一人身着玄甲，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在离茶摊百步外勒住缰绳，坐骑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希律律——"

骑手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落地时带起一片尘土。他大步走到林峰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大人！环水营叛逃，禁卫军二队未能阻止，反遭屠戮，属下姚春吉，特来领罪！"

林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叶舞和樊小环也收起了笑意，神色凝重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茶摊老汉吓得缩到灶台后，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刚还热热闹闹的茶摊，瞬间被死寂笼罩，只有悬崖上的风穿过谷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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