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杯酒话兴衰（上）

经历廖长兴拦截的小插曲后，北归之路再无波折。队伍顺利穿越云州北部，抵达安北新城。

如今的安北城，与林峰当初赴任时已大不相同，除了内城崖壁上古拙的“安北”二字外，几乎看不到曾经那个三等县城的模样。

城墙高大坚固，城内屋舍俨然，街道整洁，虽地处塞外，却隐隐有了一种堂堂正正的大气。来自云州、中州、甚至北狄、羌地和女真的移民，以及归附的流民，在此和谐杂处，竟显出几分异样的繁荣。工匠作坊日夜不休，叮当作响，军营操练之声不绝于耳，一座新兴的边陲重镇，正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么建勇和姚白白将政务军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林峰归来，只需稍作听取汇报，便掌握了大致情况。他对二人的能力自是放心，寒暄了一番后，便当了甩手掌柜。

其实也不用询问么建勇和姚白白，通过身上的“文明盲盒系统”里点数的变化，林峰早就知晓了大致的情况，而且，早在一半个月前，他当时借贷的五万个民众支持点数就已经连本带利地还清了。

“系统再升一级，就是‘电气之路’，那可就真的是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是一百万点……呵呵。”林峰哭笑摇头，“百万民众，巅峰时期的京畿都不曾有过这等盛况，安北一个塞外孤城，还是摇头比较快。”

回到安北，连日奔波，心神紧绷的林峰，感到一丝难得的闲适。这日傍晚，他心血来潮，未带随从，独自一人信步走在安北新城的街道上（当然，阴影中有多少暗部人员护卫，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华灯初上，塞外的夜空格外澄澈，繁星点点。寒风依旧凛冽，却被城内旺盛的人气冲淡了不少。酒肆饭馆里传出喧闹声，勾得人肚里馋虫作响。

林峰信步走入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宽敞的酒楼，名为“北望楼”，看装潢，竟是个狄人开的馆子。

店内生意不错，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和些轮休的军汉。他寻了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些塞外的特色菜肴，又要了一壶酒楼自己酿造的、口感颇为烈性的马奶酒，自斟自饮起来。

正喝着酒，吃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林峰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斜对面靠墙的一桌。那里只坐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衣着普通，像是常见的读书人打扮，但料子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上好棉缎，浆洗得十分干净。他面容清秀，甚至有些文弱，脸色带着一种不太健康的白皙，眉眼间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雍容气度，仿佛与这喧闹的边城酒馆格格不入。

他与一位老者同坐，却并未点太多菜，只要了一壶酒，几样清淡小菜，慢慢地喝着，眼神望着窗外的星空，显得有些落寞和出神。

最让林峰注意的是，这年轻人虽然看似文弱，但坐在那里，腰背却自然而然地挺得笔直，仿佛某种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有点意思。”林峰心中微动，却也不以为意。安北新城龙蛇混杂，有些身份特殊的人并不奇怪。

或许是感应到林峰的注视，那年轻人忽然收回目光，转头向林峰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年轻人看到林峰时，眼神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惊讶和了然，仿佛认出了林峰。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甚至对着林峰，露出一个温和而友善的微笑，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

林峰心中讶异，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但对方那友善的态度不似作伪，他便也笑着举杯回敬。

本以为点头之交至此为止，不料那年轻人竟主动站起身，拿着酒壶和酒杯，缓步走到了林峰桌旁，温声开口道：“这位兄台，独酌无趣，不知可否叨扰，共饮一杯？”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自然的礼貌，让人难以拒绝。

林峰笑了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相逢即是有缘，兄台请坐。”

年轻人道谢坐下，自顾自地斟满一杯酒，再次向林峰举杯：“在下穆峰，游学至此。见兄台气度不凡，心生结交之念，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姓林。”林峰也报了个简单的姓氏，与他碰杯，“穆兄亦是雅士，在这塞外苦寒之地，能遇到读书人，倒是难得。”

三杯烈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二人从塞外风物聊到九州地理，从诗词歌赋聊到古今轶事。

林峰发现，这名叫“穆峰”的年轻人，见识之广博，谈吐之不俗，远非寻常读书人可比。他对天下大势、各地民生吏治，竟都有独到的见解，且往往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而穆峰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他周游各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豪门巨阀、世家公子、江湖豪杰、贩夫走卒，却从未见过如林峰这般人物。此人看似随意，言语间却透着对时局精准的把握和一种超乎常人的格局，许多观点闻所未闻，细思之下却又极有道理，仿佛为他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都有了些许醉意，谈话也更加深入起来。

杨峰夹了一筷子羊肉，似不经意般问道：“林兄以为，如今这天下，群雄并起，藩镇割据，皇室衰微，症结何在？出路又在何方？”

林峰看了他一眼，仰头灌下一杯烈酒，哈出一口酒气，笑道：“穆兄此题甚大。说起来，无非‘利益’二字罢了。旧有的秩序崩坏了，新的秩序未能建立，大家便凭拳头大小抢食吃。皇室？呵呵，皇室若自身强健，能平衡各方，予天下以利益，自然众星拱辰。若自身孱弱，无法代表最大的利益，甚至成为某些人攫取利益的阻碍，那便是朽木一根，谁都想上去踹两脚，再顺便掰点枝杈回家当柴烧。”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听得同桌的老者眼皮一跳。穆峰却并未动怒，反而眼中闪过深思之色，追问道：“哦？依林兄之见，皇室如今便是那根‘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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