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山雨欲来（上）

北凉灭荆、冀州易主、云州内乱、杨挚惨死、摄政王殒命……这一连串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在整个九州炸开了锅，余波荡漾，搅得各方势力心绪不宁。

其中，压力最大的，莫过于雄踞东方，号称“天下第一州”的青州王杨天望。

青州，富庶甲天下，盐铁之利、漕运之便、人口之众，无出其右。杨天望麾下带甲之士六十万，舟舰千艘，钱粮堆积如山。按理说，他有足够的底气睥睨群雄。

但此刻，这位以沉稳老辣著称的青州王，却眉头紧锁，目光死死钉在舆图上那刚刚易主的冀州之地。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几位心腹谋臣和将领凝重的脸庞。

“赫连威武……”杨天望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好快的刀，好狠的手腕。杨挚经营冀州多年，竟在短短时日内，便被其连根拔起，吞得骨头都不剩。”

一名身着儒袍的谋士躬身道：“王爷所虑极是。赫连威武此人，用兵如神，其麾下长风铁骑更是骁勇异常，绝非杨挚之流可比。如今其全据冀州，北面的云州是其发迹之地，凭着一份香火情，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成为其目标；东边的中州虽说如今已是一团乱麻，但毕竟皇城尚在，恐怕其不会贸然去动这块烫手的山芋；剩下的，就是与其一山之隔的青州！其暂未动兵，恐是在消化冀州，稳固统治，一旦其整合完毕，兵锋所向，实难预料。”

另一名武将接口道：“王爷，我青州军虽常年剿倭寇、平海匪，经验丰富，但毕竟多年未与赫连威武这等层次的边军精锐正面交锋。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加紧操练，加固边境防务，尤其是黄河沿线各渡口，需增派精锐，严防死守。”

杨天望微微颔首，目光看向一旁的软塌，恭声问道，“东方先生，您怎么看？”

此时有着“天下第一谋士”的东方玉韬，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金色，精神却愈发矍铄，他听到杨天望的问话后，放下了手中的蜜饯，但依旧靠在软榻上，没有起身，“王爷，老夫命数将近，您应该尽量自己拿主意了……”

“老师！”杨天望的眼圈瞬间红了，“您说笑了，您的身体还硬朗着呢。”

东方玉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赫连威武确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帅才，不过，百年难见，却并非不可见，其依旧不能跳出当下的窠臼，以青州这些年积累的底蕴，只要你不犯傻地去残害忠良，横征暴敛，让治下百姓民不聊生，那么他就不会来染指此地。”

接着，他的目光又扫过另一份来自扬州方向的密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诸葛志疏这小子，倒是会挑时候，趁徐北枳陷在荆州，悄默声地就把爪子伸进了荆东。小聪明是有的，就看下一步有没有格局了。”

那儒袍谋士轻声道：“王爷，扬州此举，虽看似趁火打劫，但也需警惕。其能如此迅速控制荆东大片富庶之地，背后恐有我们不知的倚仗。是否要派人……”

杨天望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杨庸再跳脱，也不过是疥癣之疾，还能翻天不成？真正的威胁，在北面，在西面！赫连威武和徐北枳，才是能要人命的老虎。传令下去，青州境内，一切资源优先供给北线防务。至于扬州……先盯着便是，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陪他玩玩。”

正如徐北枳所料，杨天望这位杨庸的“老东家”，此刻根本无暇他顾。赫连威武的强势崛起，如同悬在青州头顶的利剑，让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应对。青州这辆庞大的战车，开始缓缓转向，将最强的盾牌，对准了北方那新生的猛虎。

然而，正如徐北枳所说的“内乱必引外敌”，九州的内乱，引来的远不止羌狼和百越的窥伺。

就在杨天望全力备战的当口，一场更大的风暴，正从遥远的北方酝酿，并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刚刚经历剧变的云州边陲。

……

云州，安北内城。

内城与他离开时相比，又有了新的变化。城内的建筑井井有条，街道上人来人往，虽不似外城那般有各族面孔和谐共处，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的繁荣景象，但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各种政、军、科研的建筑，让内城俨然成为了安北强大的大脑和心脏。姚白白和么建勇将这里打理得极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

但林峰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这份“回家”的安稳，他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出意外地发生了。

而且，这个消息的来源并不是风语营的谍子，而是他的“老朋友”，北狄左贤王毗伽·勇毅的次子——毗伽·宏图巴，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节，他带着北狄王庭的意志，悄然而至。

毗伽·宏图巴本人更是只带了寥寥数名随从，直接来到了安北城的城主府外求见，姿态摆得甚至可以说有些“低调”。

会客厅内，炉火熊熊，驱散着塞外初春的寒意。

林峰打量着眼前的毗伽·宏图巴。比起数年前在黄枫谷初见时，这位王子变得更加精悍，眼神锐利，顾盼之间自有有一股草原贵族的傲气，但此刻却尽力收敛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看似真诚的笑容。

“峰哥，别来无恙？”毗伽·宏图巴操着略显生硬但流利的虞朝官话，哈哈一笑，“安北城真是日新月异，每次来都让我惊叹不已啊。谁能想到，在这塞外苦寒之地，竟能崛起如此一座繁华之城？峰哥真乃大才！”

林峰心中揣测着对方的意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同样笑着回应：“宏图巴王子过奖了。安北能有今日，非林某一人之功，乃是我麾下将士、城中百姓、各族同胞共同努力的结果。不知兄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专程来夸我这小破城的吧？”

毗伽·宏图巴笑容不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接过侍从递上的马奶酒，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不比天澜城特供将军府的差！峰哥，我是个直性子，学不来你们虞人那些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我就直说了吧。”

他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峰：“九州乱了，彻底乱了。你们大虞的皇帝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摄政王也死了，听说京畿那边甚至都发生了‘人相食’的惨剧，其他的冀州、荆州也都换了主人……曾经傲视天下的巨龙，已然垂垂老矣了。”

林峰眼皮微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毗伽·宏图巴继续道：“如此良机，我北狄王庭自然不会错过。伟大的天可汗已下达动员令，控弦之士百万，即将南下牧马！这天下，要换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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