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年宴（四）
沈老太太也是连连叹息：“造孽啊造孽啊，这都是什么事？真是丢人！”
“你这婢女净说些好怪的话，我平日里只待在后院顾着孩子，怎会与大小姐有争执？”
柳如音身上的披袄已然落在听儿身上，自己则是起身走到万里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毕后，眼神扫过沈云歌。
沈云歌丝毫不惧，上前一步似乎是挡在万里身前：“这可就要问问三姨娘，究竟是安的什么心了。纵然大姐姐平日行为有失，但也轮不到三姨娘的人动手吧。”
柳如音不与沈云歌多费口舌，转身跪到沈峰脚边：“老爷，此事有端倪，听儿如今还不曾醒来，事情如何，全凭万里的一面之词，实在不足以为信……”
“我早知卿意是个不懂事的，没成想，连平日里温顺的你，也与她一般不懂礼数！”
沈峰压抑着声音，低头指责柳如音，柳如音无意间瞥见了沈峰身边的沈云凛，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峰却不曾关心柳如音的变化，而是双手抬起，作揖：“诸位，今晚是我招待不周，惊扰了诸位，沈某在此，代我那不懂事的女儿，给诸位赔罪了。”
沈峰说完，想起万容没有跟着自己与宾客们赔礼道歉，皱着眉看向万容。
宾客们本想瞧个热闹，但碍于情面，多是摆手轻笑，以此化解尴尬。
“相爷说得哪里话，大小姐不慎落水，还是快些找个大夫来瞧瞧吧，免得落下病根，往后可有罪受了。”
宾客嘴上是这么说，看着地上那胸口微弱起伏的人，不禁疑惑，在水里这么久，也不知是死是活。
沈老太太摇摇头，不再看向地上的人：【哦呦，真是造孽啊！白白养了这么些年，看来是不中用了……】
“父亲为何要代我赔罪？”
沈云嘉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时，拱门外的回廊上，沈云嘉的身影被边上两盏灯映得温柔极了。
赵氏吓出惊叫，手上的手帕来不及捏紧便掉到脚边。
“这，这不是说，掉到湖里的是大小姐吗？她这么在这？”
“她在这儿，那方才从湖里捞出来的又是谁呀？”
沈云歌脸上仍然保留着胜券在握的喜悦，沈云嘉出声也不曾听见，是赵氏的举动引起了沈云歌的注意，再听周围夫人们议论，略有迟疑，身体僵硬着，缓缓转身。
当她看到拱门下站着的沈云嘉时，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好在有万里用身体撑着她。
沈云歌不信：【沈云嘉？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那刚刚在湖里的是谁？】
在水中一番动作的阿木，再听到沈云嘉的声音后，不由得后背发凉，湿透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水珠滴落在自己脖间时，原先轻而小的水滴，似乎要将阿木的身躯砸穿。
刹那间，她的身上翻涌起阵阵麻意，手脚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双眼死死盯着拱门下的人。
【大小姐在那，那我刚刚，险些淹死的人，是谁？】
沈峰也是一脸震惊：“你！你怎么在这？”
沈云嘉淡淡笑着：“女儿怕父亲酒饮多了伤身，特地去督促后厨将醒酒汤熬出来，以便父亲醒酒。这儿，是发生何事了？为何大家都在这儿？”
沈峰现下没有理会沈云嘉的心思，一双眼都在那个被他抬出来的人身上，也是此刻，青崖带着灯饶过沈云嘉，径直走向地上的人。
沈云嘉见没人理会自己，款步走到万容身边，给了万容一个安心的眼神。
见沈云歌愣着，走上前拉起沈云歌的手：“如意妹妹这是怎么了？我都走到这儿了，你怎么还瞧着那儿呢？”
沈云歌被吓了一跳，反手甩开沈云嘉：“别碰我！”
说完后，颤颤巍巍的走向地上躺着的人，彼时青崖的灯也正好照在地上的人身上，众人定睛一看。
“啊！”
沈云歌忽然觉得心脏如同被人硬生生撕开一般，脑中混沌，一时间视线恍惚，走路也摇摇欲坠，只觉得脚下有千钧重的铁链拴着自己。
“云唤！”
沈峰看清眼前人后，压根顾不上仪态，撒手便往沈云唤的方向跑，泪水随着一声声呼喊落下，噗通跪在沈云唤身边。
沈云歌两眼无神，走路摇摇晃晃，途中不知是自己没站稳还是被地上的东西绊倒了，一头栽在地上。
沈老太太原先只是惋惜，但听着沈峰喊了沈云唤时，便觉得事情不妙，由杨妈妈扶着，以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赶到沈云唤身边。
沈峰轻轻拨开沈云唤面上的发丝，看清沈云唤那张覆盖着泥泞的面孔后，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沈云歌来不及站起来，跪着爬到沈云唤身边，颤抖着将手伸到沈云唤鼻下探着他的鼻息，手上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慌忙将自己身上的披袄扯下，由于披袄的绳子打了结，扯下来时划过沈云歌脖颈，留下一道红色痕迹。
然而沈云歌顾不上脖颈上的疼痛，将沈云唤拉起，环保在怀中，嘴巴长了许久，仍听不见声音，只是抱着沈云唤的手更加用力缩紧。
“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万容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别过头调整自己，走到一众宾客前：“诸位，今夜是我沈府招待不周。诸位也瞧见了，眼下沈府暂时无暇顾及诸位，烦请诸位先行离席，他日，妾身定与相爷，亲自上门赔礼。”
万容低着头，站在沈云嘉的角度，看不太清万容的深神情。
或许也是担心的吧，纵使有过分歧，但毕竟万容养他一场，若是心中毫无波澜，岂非冷血。
众人多是理解，看着沈云唤的模样，大多是在心中默默叹息。
“唉，可惜了。看那样子，估计也要卧床修养个一年半载了。”
“这孩子脸色白成这样，也不知等大夫来了，还能不能就得起来？”
“沈府大房可就这一个孩子了，可千万别英年早逝啊！”
沈云嘉走到万容身边：“今夜诸位饮了酒，小女让后厨备了醒酒汤，供诸位醒酒。夜里天寒，前厅备了姜茶，驱寒最是管用，烦请诸位移步。”
众人犹豫不决，毕竟沈峰才是家主，如今家主不发话，洛河的沈云凛也在一旁沉默不语。
见众人没说话，沈云嘉径直走到沈云凛身边，行礼作揖，朝着拱门方向伸出手：“兄长，请。”
沈云凛颔首：“如此，我等也不便过多叨扰，在下告辞。”
沈云嘉朝着万容轻轻点头，万容回应过后便领着沈云凛等一众人离去。
沈云嘉站在一旁，看着沈峰母子和沈云歌守在沈云唤身边。
沈峰与沈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沈老太太手上的帕子已然脏了，可泪水却止不住。
沈云歌抱着沈云唤，双手覆在沈云唤脸颊边上，试图听过手心传递些温暖。
然而似乎没什么作用，沈云唤只有轻微的意识，嘴角动着，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即便盖了披袄，身躯还是肉眼可见的颤抖。
沈云歌垂着头：【怎么会，怎么会是你，你不应该在前台与父亲一同拜见族中之人？你为什么会在这？】
【你怎么能在这儿？你怎么，能在这儿呢？】
【不应该是你的，我不想，不应该是你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云嘉听着她的心声，不为所动，万里和阿木察觉落水的人是沈云唤后，也呆滞了许久。
万里原先跪得笔直的身躯一下子塌了下去，全身上下都靠着一双手臂撑在地面来维持。
阿门站在原地举步维艰，垂首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挂着两根发丝，应是方才在水中用力过猛，从沈云唤头上扯下来的。
【沈云嘉！】
沈云嘉忽然听见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湖泊边缘除了哭声再无其他，沈云嘉将视线放到沈云歌身上，那双猩红的眼睛，最先引起沈云嘉注意。
【沈云嘉，你这个扫把星！所有事情遇上你都会变得不幸！上一世我就是这么被你害死的，这一世，你还要害我弟弟，你个扫把星！】
沈云歌放下沈云唤，挣扎着起身，却因为过于着急，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弯曲着的身体重重跪倒在地上。
天空中还有细细碎碎的雪花落在，雪花落在沈云嘉眼前，仿佛成了帘子，帘子外面，沈云歌想要站起来，却没了力气，跪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沈云嘉就与沈云歌隔着几步的距离，轻轻勾唇，看着沈云歌几近崩溃。
听儿在柳如音一遍遍的呼唤下悠悠转醒，见柳如音担忧的看着自己，受宠若惊。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听儿站起身，许是躺着久了，忽然起身，听儿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竟往沈云嘉身上倒去。
好在风信子时刻注意着沈云嘉周遭，及时伸手扶住听儿。
柳如音扶正听儿：“你先好好歇着，等会还有事要问你。”
听儿不明白柳如音为何突然这般正经，但顺着哭声看到远处的几人，闭上了嘴，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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