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雷打雪
温澜把声晚的刀拿出来。
“这是那个孕妇的刀，刀痕跟临峰山上的断枝吻合。”
温澜的手指点了点刀尾的尖纂：“她曾想用这里划伤我，那一瞬间我闻到了跟棺材里一样的香味。
“还有，查路条的时候我发现，有几个人出城入城的时间与邱夫人的死亡时间相符合，尤其是离开奉海城时，入城时出现的女子没有离城记录。当然，这一点也需要再核实一下，确保那个女子即没有离城、也没有在城中，才能证明她就是邱夫人。”
“所以说连邱夫人的死都跟漠北律人有关系？！”黎灿不敢置信的一边在桌子旁边绕圈，一边震惊的问。
桑莹莹跳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笺，道：“说起来我差点忘了，组长您让我画画像给各城镇的探路小组，他们昨夜在你们去塔楼的时候传回了消息——去往坴京路上看病的人与画像并不相同。棋昌那边的人也来了回信，说得到了邱夫人的口述画像，这是棋昌传回来的图。”
巴掌大的画像被放在桌上，大家低头看去。
寺民惊讶道：“棋昌传回来的画像和棺材里的一样！这、这代表死的就是邱夫人！赶路途中看病的是替身！邱夫人根本就没走探路小组查到的那条路！”
黎灿趴在寺民的肩头也盯着那幅画，问：“那邱言枫到底是郭氏女生的，还是邱夫人生的？或者说，邱夫人到底是不是郭氏女？”
“郭氏女的闺中画像还没有查到。”桑莹莹无奈摊手，“大嬴对贵族女眷的规矩太苛刻，有些严苛的家族，长大之后连表兄妹都不认识，画像师又全是男子，如何能让女眷见呢？所以，找画像太难了，能弄到口述画像就不错了。”
“无论棺材里的是不是郭氏女，邱夫人之死与漠北人有关系是必然的了。”温澜将重心拉回。
林清让写下——两案并做一案，首先要做的事是把司空兄弟带回来。
寺民道：“可是咱们人太少了，还都负了伤，律人又都是高手，跟他们抢人……是否可以召回离得近的探路小组？或能否申请调用奉海城的献玉者？”
林清让想同意，还没落笔，放哨的人就匆匆跑回来，一把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说：“楼主！律人他们、他们走了！一炷香之前出城了！”
林清让和温澜同时起身，又同时攥拳坐下，凝眸不语。
桑莹莹慌道：“那、那就来不及调其他的探路小组，也来不及申请调用奉海城的其他献玉者了！再不追他们就走远了！”
寺民拦道：“可是我们人太少了！不能妄动！必须借人！”
桑莹莹连声问：“借谁？现在能借谁？”
黎灿看向门外天光，沉声道：“若，借用天时呢？”
温澜缓缓绽出一抹笑意，在旁人尚不明白黎灿是什么意思之时，温澜亮着眼睛和林清让对视，奈何，也见林清让似有茫然。
记忆尚未恢复的他没能听懂黎灿是何意思，令温澜稍有失落。
温澜将目光转向黎灿，鼓励地问道：“黎灿，有什么想法？”
“今日会有暴雪。”
房外突然一声惊天巨雷炸响，吓得大家身体一抖。北方冬季从不见雨，因此根本不会发生打雷的情况，都以为是外面有什么东西炸了。
只有黎灿不为所惊，眼神还锁着天色，声音沉稳缓慢，犹如叹息：“雷打雪，百年不遇之景，极易引发雪崩。”
石破天惊的几个字，伴随着第二声雷响，撼得众人心神一震，都将视线射向门外阴沉的天空，看着天幕下诡异的闪电刺穿浓厚的云层，风摇树晃，呼啸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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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海城外，坠落的雪花如鹅毛般纷扬而下，凛冬之时，千鸟绝迹，天地间只剩下寒风袭卷树林的呜咽声，吞没了司空岳渟的低泣，一路萧瑟。
“津提，雪太大了。”声晚扶着肚子，略有不安的抬起头，视线被密密叠叠的大雪遮挡，连两三丈的距离都望不出去，即便勉强望出去，也都是白茫茫一片。
赫瓦津提不以为然，喝了一口烈酒，咂咂嘴，道：“不就是大雪么，跟我回漠北，那儿的雪更大！”
“可是，咱们在赶路。”声晚踩了一下脚下的雪，雪已经积到膝盖以上了，走路只能蹚着走，踩雪时的连吱嘎声都听不见，因为根本踩不透。
“穿白衣好了……”声晚有些后悔。
赫瓦津提皱眉道：“我们律人除非有丧事，不然绝不会穿白衣。”
声晚闻言瞥了一眼司空岳渟，他已经哭了一路了，脖子上系着一个荷包，里面是司空岳泽的骨灰。
赫瓦津提冷哼道：“死的是司空岳泽而已。”
司空岳泽的身体本来就积重难返，就算是一直在司空府里千尊万贵的养着也不见得能活到而立之年，这段时间劳心劳力，又受了重伤，能撑到奉海城都是为了司空岳渟。
昨夜一场大火，彻底要了他的命。
司空岳渟哭得肝肠寸断，赫瓦津提不愿带着棺材上路，因此干脆借着温澜的一把火，把司空岳泽的遗体烧了个干净。
“……司空岳泽又不是律人，我们堂堂漠北男儿，绝不可能为了他穿白衣。”赫瓦津提还在说着白衣的事。
不远处的司空岳渟好像听到了赫瓦津提的话，他吸吸鼻子，通红着眼睛看过来。
赫瓦津提瞧他可怜，无奈叹气，软下语气劝道：“别哭了，风这么硬，再哭脸就冻伤了。”说着，他便抬起腿往司空岳渟身边走去。
声晚仍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她望着，叹道：“穿白衣不是为了服丧，而是为了行踪，雪景之下，律人常穿的棕黑大氅实在是太显眼。”
漠北人尚无此忧虑，他们路过驻足的声晚，即便听到了她的顾虑也没有停下脚步，从她的身后而过，继续向前。
殊不知，在绵延的山脉中，正有一组人身着白衣，伏在雪地里，与雪色融为一体……
“为何没有看到司空岳泽？”
黎灿冻得眼睫毛上全都是双，眯着一双眼睛，“这也看不清谁是谁……可是以司空岳泽的伤势，绝对不可能走着走，连背着都不可能，所以瞧他们的队形，绝对没有司空岳泽。”
温澜冷着脸色，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是死了。”
黎灿微微一怔，继而想起司空岳泽的身体，对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时，漠北的队伍已到达了他们原本设好的地点——林清让长枪一挥，匍匐在雪地中的几位献玉者纷纷从雪中跃起，双手持长刀，将全部内息灌入剑锋之中，同时高举手臂齐齐切入山体。
于是，在连天大雪中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山雪承不住刀剑之力，只见山体雪坡犹如被骤然从天甩了一道墨痕一般，忽地与上半层的积雪脱离落出沉暗的土地，下一瞬，便碎成几片巨大的雪块，以雷霆之势卸了力，磅礴冲向山底。
——声晚在他们发力震雪的瞬间抬起头。
她感受到了骤然凛冽的风声，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半座山的积雪如浪潮般奔涌而下，毁天灭地般一连撞断了十几棵树。
断树好似潮水中的浮萍，无力地随着崩落的雪浪袭向山下，人力已不可再挽救任何，甚至无论武功多高，都无法抽身而去。
漠北的队伍已经乱了，赫瓦津提竟顾不得司空岳渟，而是扑向了声晚，托着她的后腰和头，试图替她抗下此灾。
温澜腰间系着特质的长绳，纵身扑向雪崩浪潮中，好似入江之鲫，不惧风险，双目盯紧慌乱无措的司空岳渟，纵身搂他入怀，尽量护住他的要害后也没有再顾着她自己，任凭雪堆冲击在她的身上。
她知道她的长绳另一端有林清让和黎灿，她只需静候雪势停止，而后自会有人救她出去——
不对。
是救司空岳渟。
此时此刻，她的任务就是带回司空岳渟，她不重要。
在被冰冷的雪淹没头顶时，温澜仿佛又被裹挟到了那年的冬雨之中——任务，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手上愈发护紧了司空岳渟，身体在雪中坠落山体时不知被什么撞击了头部，硬撑着片刻清醒，待雪崩停止后，才放任自己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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