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门02
我被握住的手使劲挣扎着,他幡然惊觉,松手的同时呆了一呆,我忙趁机将书本夺回,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你……”
“浑蛋!”我骂了一句,恼火地起身跑开,只听见他在后面不解道:“我好心将书本送还给你,你怎么……”
待我再回到法场,已是大会结束后的休息间隙,师兄弟们在法场四周摆起了长条木桌,其上茶点水果一应俱全,供宾客们享用。木桌的尽头是大师兄的独家摊位,其间顶立横幅一条,上书“ 九天门特产专卖”,桌上满是堆得整整齐齐的纸卷,吸引了来来往往无数宾客。
这写满我大名的九天门特产,价格极低。本来师父意欲拿来白送,但无奈各路同行捧场,都不肯白拿,所以只得以所耗笔墨纸砚之成本价出售,再将卖得的银两用于救济苦难,因此大家更加争相购买,以体现扶危救难之情。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年轻宾客,他们站在卖纸摊前,却并未去看那些纸卷,而是将大师兄仔细打量一番,问道:“ 敢问这位兄弟可是号称‘九天一哥’的云远师兄?”
大师兄正拨着算盘统计进账,见有客上门,当即起身拱手道:“ 不敢当,在下正是云远。几位是需要购买特产吗?”
那几人摆手笑笑:“ 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素闻九天一哥大名,敬仰已久,今日终于有幸得见,不过是想与你切磋切磋。”
大师兄踌躇道:“可我正在卖纸……”
对方为首之人朝身旁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会意地来到大师兄身边道:“无妨无妨,我来替你卖,你们只管去切磋便是。” 言罢,他们也不管大师兄情愿与否,几个人拉拉扯扯地把他拽到了一边。
为首的年轻人轻笑一声,道了个请,便向大师兄打了过去,他动作极快,攻击迅速,引来周围一群宾客围观,纷纷为那人喝彩叫好。大师兄只是不紧不慢地后退拆招,时不时还抽空望望他的摊位,估计还在惦记卖纸的生意,见有客到访,替他卖纸那人又不尽心,大师兄当机立断,立刻化守为攻,一身白衣如同一道白色光影,直将对手逼退几丈开外。
我看得连连摇头,大师兄若是早些变招,何至于错失刚才好几单上门生意。
果然,大师兄身影一停,那年轻人的手腿均已被他制住,那人激烈地反抗着,好心的大师兄待他展示完这番挣扎之后才将他松开,笑眯眯地对他道了句承让,便转身往卖纸摊走去。
谁料那人愤恨难平,给他两位同伴递了个眼色,三人竟一起向大师兄扑来。大师兄忙俯身避过,转身凌空飞起,白色身影如云般落下时,那几人倒的倒、摔的摔,最后大师兄脚踩一人,两手又分别掐住一个,好不威风。
围观众人不禁热烈鼓掌叫好,齐声高呼:“九天一哥! 九天一哥!”
大师兄面露羞涩,忙将那几人松开,又朝他们拱了拱手道:“ 今日切磋便到此结束吧,各位请便!” 那几人显然并不甘心,然而他们一哄而上也未能打胜,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等大师兄回到摊位的时候,帮他卖纸的那人早已跑了,摊位前被刚才围观打斗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一哥好身手! 必须来捧个场! 给我来一沓九天门特产!”
“一哥,我也买一沓!”
“一哥,我要两沓! ”
“现货售罄了吗? 有预售吗?”
“一哥快补货呀!”
在一旁凑热闹的四师兄和我闻言,当即施展轻功找史修先生补货去了。但最终还是供不应求,最后一张纸被众人哄抢,又怕撕破了,于是纷纷使出内力,把纸击到空中飘来荡去,个子高的被矮子的掌风打乱了发型也全然不顾,一群人披头散发地跟在那张纸下面,绕场跑了一周又一周。
未时,到了练道的时辰。练道,以道为本,以练相较,点到为止,见胜即收。然而话虽如此,各派之间难免暗中较劲,一旦动起手来还是毫不客气。
各派入场之时,浩浩荡荡的阵仗中最大的总是金、木、水、火、土五大派。这五派分别是金音阁、木空山、水川岛、火莲洞和土行宗。当世除却被奉为修仙之首的九天门外,便是这五大派道法最强、弟子最多。
九天门平日里行侠仗义、救民救难,也少不了这五大派诸多帮助。
另有些闲杂门派虽然功法不济,却也斗法斗得不亦乐乎,只是不时有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挂彩,相互叫骂连连。
小门小派的比试很快告一段落,这时,一位身着浅茶色道袍的白须长者从座上凭空而起,悄无声息地飞向法坛,最后轻轻地落在台上,众人纷纷赞其轻功,他则向四方拱一拱手道:“ 土行宗宗主何通,向各位道长讨教。”
他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 火莲洞玉天龙来领教领教宗主高招。”紧接着一团赤红从火莲洞那方倏地腾到空中,犹如一团旋转的熊熊火焰,骨碌碌地朝着台上滚去,顷刻间停在土行宗宗主身前的,是一位通身赤色长衫、红脸棕发的魁梧男子。
土行宗宗主何通向来人道:“ 六年前,贫道因要事缺席六法大典,未能与洞主切磋,实属憾事,今日还望洞主不吝赐教。”
二人凝神聚气,片刻之后,土行宗宗主身侧真气爆出,他身形移动极快,转眼间已在对方身前左右腾挪数招,我全然看不出他的路数,只觉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火莲洞洞主玉天龙似乎对何通的招式了然于心,只虚晃一下,便闪到何通近前,左手看似攻向其胸,实则趁其注意力转移之时,右手突然掐住何通左腕,何通面色忽变,原来他左掌才是真招,却被玉天龙一眼看穿,上来便破,他慌忙回撤左手,却令己方同侧中庭失守,玉天龙的掌风趁势而至,将何通推到仰面翻了下去。
最喜钻研他派功法的三师兄在一旁轻声喝彩道:“ 好一招火烛抱日!”
我不解道:“什么火烛抱日啊?”
“这是火莲洞的独门绝技,进攻之时看似式微,实则预备了后招,只待敌手稍有疏漏,便以如日当天般的后招,令对手猝不及防。”
他一通颇有心得的解说,我却听得云里雾里。这时,何通虽中一掌,身子仰在半空,却忽然变作一个下腰打挺,纵身翻了几圈在一旁落定,随之聚气于身前,片刻后一把灰色石尺现于他双手之间,我忙问三师兄那是个什么宝物, 三师兄道: “ 这叫戒魂尺, 是土行宗传代之法器。”
这时,戒魂尺正嗡嗡而震,渐现荧光,何通猛然间爆出真气,向玉天龙发力而去。
那团真气虽离我们两三丈,却依然来势汹汹,周遭沙石俱起,顺气而动,玉天龙却不慌不忙运气于手,静待何通攻到近前,双手推出一面四叶罗盘,那四叶细看之下实则非叶非花,而是四簇火苗之状,应是火莲洞秘宝了。
两派法器在空中相峙,双方步伐均是微微摇动。僵持一阵之后,最终何通不敌对手,身体一个猛晃之下向后踉跄栽开,险些跌下台去。
土行宗宗主发束微乱,一阵风吹过,那灰色发丝在风中飘飘荡荡,他也不介意,只淡然将发丝一甩,拂袖飘然而去。火莲洞众弟子碍于礼数不好鼓掌欢呼,但个个脸上神色分明透露着得意之情。他们的洞主玉天龙在台上更是满面春风,喜形于色,正在他笑眯眯地向四方众人拱手之时,一名身着浅蓝色道衣、白胖丰圆的道长从人群中飞到台上,道:“洞主可还记得我水川岛苍河?”
玉天龙转身笑道: “ 原来是下川岛岛主苍河道长, 你家苍海道长呢?”
“师兄在上川岛有要事缠身不能前来, 便由贫道来陪洞主过两手。”
我疑惑道: “ 这水川岛怎么又是上川又是下川的? 都是什么意思?”
三师兄摇头道:“ 你啊,平日不是睡觉就是闯祸,也不好好研学,竟连五大派的门号都拎不清楚。这水川岛,位于东海之滨,分上川和下川两岛,两岛各有一位岛主,上川岛岛主法号苍海,下川岛岛主就是台上这位苍河道长了。”
三师兄说得没错,我确是太过懒惰了,只知金、木、水、火、土五大派名号,却不知水川岛如此与众不同,一个门派之内又一分为二,相当稀奇。
火莲洞玉天龙大约是修习烈性功法之故,招式之间尽是狠辣,拳掌交叠之间,仿若烈火迎风,愈趋愈猛。而那位下川岛苍河道长,却是招招软绵,一副矮胖身躯左圆右滑,将玉天龙的拳掌化解得招招落空,等到玉天龙心浮气躁强攻之时,苍河忽而腾空而起,凌空而下,内力如瀑布般,直灌向玉天龙顶门。玉天龙见抵挡不及,仓皇之间唯恐头顶遭击,只得慌乱地着地一滚,却忘了自己已在法坛边缘,哎呀一声骨碌碌地自行滚到了台下。
我见苍河道长的打法很是奇趣,又问三师兄道:“ 苍河道长这一招可有什么说法?”
他点头道:“此招当是他的绝学———银河碧落了,只不过刚才他们二人只是切磋,并未拼上全力,否则此招之下,对手即便滚了下去,也难免受伤。”
这时台下众人见玉天龙滚得好不狼狈,纷纷忍俊不禁道:“ 烈火果然还需水来克啊!” 玉天龙满脸愠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于人手,也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地哼了声,愤然回到席间。
苍河道长不失风度,对着玉天龙的背影行礼道:“ 洞主道法过人,承让了。”
这时一个瘦瘦长长,如同展翅苍鹰般的人影从上空飞来,犹如一面巨大的纸鸢,直扑到法坛上方,又忽然斜向下去,在空中展开一双利爪,一边沙沙作响地打向苍河,一边开启干哑的嗓音道:“苍河,接招!”
苍河连忙抬手相迎,二人内力撞击之下各退一步。苍河看清来人,笑道:“原来是久未谋面的木空山凌乙道长,怎么这些年不见,您这身子骨愈见消瘦了?”
也难怪苍河有此一问,那凌乙道长一出场,确实显得太过瘦弱了,我不由得叹道:“这位道长瘦成这般,莫非是营养不良?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位掌门呀!”
三师兄轻声言道:“凌乙道长虽然不是木空山掌门,却是掌门的师兄,道行不在掌门之下。”
我看向那瘦同枯木的老道,只见他面色焦黄,身形枯干,面上却不见一丝皱褶,很是精神。
他回应苍河:“ 我这功法练的本就是一个清虚,若是越练越肥,岂非着了旁门左道?”
可苍河本就是丰腴之貌,凌乙道长这话显然是在讽刺他练了不入流的旁门之功,才落得如此肥胖。苍河闻言果然气血上冲,原本雪白的肥面腾地变红,一提气便向凌乙呼啦啦扑了过去,凌乙道长反应格外敏捷,在苍河四周如鬼魅般闪避旋转,细瘦双臂频频长出,在苍河上中二庭处抓了又抓,幸而苍河反应不慢,每遇枯指抓来,便立时化攻为守,才不至于见血,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外袍已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
他二人如此周旋一圈之后,凌乙道长突然向后疾退几步,随即两片大袖一甩,呼呼聚气于周身,将那两片袖子撑得鼓鼓而动。苍河见状喝问了声:“玉树临风?”
正在喝水的我被惊得一大口水喷出,溅了三师兄一身。
凌乙干笑道:“正是正是,还不看招!”
这时,苍河身前亦现光影,光影中忽现一只琉璃盏,周遭聚起之气如平地起风,将他衣角衣袖吹得向上翻飞不停,此时凌乙的劲风已然袭来,琉璃盏受到压制,在光影之中剧烈震颤,苍河有些力不从心地退了半步,凌乙见状又加一股内力,大袖鼓动愈甚,片刻即闻一阵沙沙声响,只见苍河身前光影渐淡,终是哇的一声,连人带盏向后摔倒在地,嘴角似是流下一丝殷红。
“失手失手,老弟莫要见怪。” 凌乙见状连忙点头哈腰地上前欲要搀扶,苍河却道他假仁假义,一把推开那枯木老手,兀自下了台回到座中。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苍河身上,却没注意凌乙道长身后忽然出现的道人,那人身着暗绿色长袍,也不知何时上了台去,此刻正悄无声息地靠近凌乙,而凌乙因沉浸在力破苍河的得意之中,光顾着招呼台下观众,全然不知身后强敌已至。
长袍道人全无声响地瞬间贴近凌乙枯瘦的后背,凌乙仍不自知,直到那人抬起一手向他袭去,他才幡然惊觉已有险招在侧,立时矮下身去躲让,却仍是避之不及地被后面那人一个指头弹到肩上,干巴巴地发出一声吃痛的怪叫。
后面那人轻飘飘移开两步,音色清亮地笑道:“ 凌乙老道,既然年岁大了,莫要光顾着修炼清虚,倒将耳根子功夫给落下了。”
凌乙揉揉肩头,不满地道:“ 金音阁弹珠妙指果然名不虚传,但刚才你啰音趁人不备,未免太不光明磊落,不能作数。”
“原来这个长袍道人就是金音阁的啰音道长啊。” 我脱口而出,久闻此人功法独到,是个修行年深的老道人了,不想其人看不出半分老相,只似常人四五十岁的模样。
三师兄擦着身上的水渍, 啧啧道: “ 总算还有个你云声知道的名号。”
我惭愧地吐了吐舌头,这时啰音道人站在凌乙两步开外,又退一步,道:“便依你重新来过,怕是照样要叫你老树茎断叶落。”
凌乙面上不屑,实则未有半分懈怠,逞舌斗嘴之际,已然运化真气于胸,不待啰音道人有半分动作,便先声夺人地晃晃身形打了出去。
啰音道人与之前几人颇有不同,见到凌乙一招迎面而来,却是不闪不避,身不动而气动,道袍陡然间蓬起,他只将肩头一沉,故意让对手掌落于肩。我本以为他受这一掌之下,即便不伤也要被打得后退几步,不料他却纹丝未动,反倒是凌乙道长如同手脚全然踏空一般,从他肩头滑到一旁歪了两步。
啰音笑道:“老树丫子打得累了,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拿出看家的招式来吧,我不避你便是。”
凌乙怒道:“ 好你个啰音,几年不见, 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叽叽歪歪?”言罢真气瞬间迸出,双手是掌是拳已快到不能辨识,只见他双臂挥舞间,突现拳掌点点,正如梨树枝头百花齐放之姿,只是百花中间嵌了张枯黄老脸,显得好不相称。
我目瞪口呆道:“他这招该不是叫作老树开花吧?”
正专注观战的三师兄忍俊不禁道:“ 那是分花拂柳,看似花开,关键却在拂柳上。”
“怎么个拂法?”
“你看看便知。”
是时凌乙道长进身之间臂如长竿,掌若纷飞,看得我眼花缭乱,想来他这一招若是用来对付我,必能把我打成个筛子。而啰音道人飞快地与其拳掌周旋片刻之后,果然不避也不让,看来又是打算生生挨上一招。
三师兄叹道:“ 你看他这招,分花乃是先破坏对方招式,拂柳则是再趁势袭击对手胸腹要害,常人想要挡住他分花已是很难,再加上不知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招,常常令人防不胜防。”
果然,片刻之间,凌乙道长的枯长双手突然抓上啰音前胸,枯瘦双爪由胸向腹拂下,眼看着似是要将人开膛破腹一般,想来拂柳便是此意了。
然而,啰音略一欠身,一股劲风便向其四周乍然散开,将凌乙的力道化开了去,凌乙惊骇不已的一瞬,啰音双手推出,隐约带着金石震颤之音,直将凌乙道长推出一丈多外,跌在台下,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木空山众弟子慌忙上前去扶,台上的啰音道人悠悠然向台下四座道:“还有哪位意欲示下?”
一时间台下无人相应,大家踌躇一阵后,大典的主持玄影师叔上台宣布本届练道的胜出者为金音阁啰音道长。
彼时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仙者身姿飘然地从天而降,他墨发披肩,面容清俊,如古泉般深邃的双眸神采奕奕,透着清冷卓然之光,腰间束着一袭闪着晶莹光泽的银丝带,拖下银白色的流苏,随来人的飘逸步伐而摇曳轻摆,他头顶的玉冠上镶嵌着一块微泛蓝光的灵石,彰显着其主人的尊贵身份———九天门掌门,也就是我百里云声的师父———玄叶道长。
在众人的注目中,师父向所有宾客致意,并取出了本届六法大典的结缘法器———昆仑圈。
依照惯例,每六年我派会炼就小法器一枚,在六法大典上供仙友结缘。通常说来,比试胜出者的道行总是足以驾驭法器的,可这一次有些出乎大家意料,金音阁的啰音道长拿着那巴掌大的古铜色环子,摆弄半天也是毫无动静,他有些无奈地将环子归还到师父手中。
师父莞尔向台下众人道:“ 此圈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一件有灵性的法器,须寻得有缘之人,并随其心念而动,与功法高低并无多大关联。”
众人听罢都跃跃欲试,又陆续有各派人士上台尝试,却都是无功而返,最后上来一位道姑,自称对环子真心喜爱,欲要拿去当手镯佩戴,师父对此等荒唐请求一时语塞。
就在大家哄笑之时,那三番五次对我大不敬的小白脸飘飘然跃上台前,对师父作揖道:“玄叶道长,可否让白隽一试?”
姓白? 嗯,倒与此人的小白脸形象很是相配。
大概师父正愁如何回绝那位道姑,闻言欣然将昆仑圈放入白隽手中。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这小小金环到他手中片刻,即由暗黑的青铜色变为炫目的纯金色,同时发出耀眼的七彩光芒。
这下满场都沸腾了起来。师父示意他尝试动一动那法器,他还真的将那环子祭得滴溜溜地打转,随后腾空而起,绕场飞行起来,所过之处,总引得下方人们一阵欢呼骚动,尤其是一些对白隽颇有好感的师姐,当昆仑圈经过她们头上时,纷纷对着那环子羞怯地招手,仿佛头上飞来的并不是一个环子,而是某位风流倜傥的大仙。
然后,那小环子兜了一圈后,居然停在我的头顶上方不再走了,而彼时的我,刚与前后师姐妹分了把瓜子,正嗑了个最大的在齿间,万没料到那环子突然跟我较上了劲。
于是,正噘嘴喷着瓜子壳的我,就这么连人带壳一起被牢牢定住,一点也不得动弹。
我暗自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委实不该在此时嗑瓜子嗑得这么欢,然而更令我后悔的还在后头,昆仑圈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吸了起来。没错,我就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住,只能眼睁睁瞧着几片瓜子壳飘浮在我面前,随着我一起慢慢上升,并停在了半空。
我清楚地看到所有人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还清楚地听到了云卉发出的窃笑声。
这太丢脸了,好在吸力突然松动了点,我忙聚力于嘴,艰难地大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快放我下来!”
他毕竟对法器不熟,一通比画也无济于事,而后还是师父出手,大手一招便把我连人带圈一起招到台上。环子在半空中突然失去吸力,在漫天飘落的瓜子壳中,我华丽丽地掉在白隽怀里。
我本要骂他一句,谁知抬头一望,却见那厮今日容光焕发,较之以前更加清爽俊美了些,虽然其头上落了几片瓜子壳,但丝毫未能影响他俊俏的面容,以至于我明明已经被接住了,却反而产生了更大的失重感。
他低头盯着我看,那眼神似是欲说些什么,我一时只顾着在心中胡乱揣测,全然忘了此刻身在何处,最后师父终于看不下去,在旁意味深长地咳嗽一声,我们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分开各自站好。
而后,令一众老前辈没想到的是,昆仑圈被赠予了白隽这个毛头小子。
而大典结束后,令一众弟子唏嘘不已的是,掌门下令此后凡六法大典中,一律严禁携瓜子小食进入会场,违者罚写九天门特产一千遍。
之后不过两日,师姐们果然将我同云卉动手的事禀报了师父,师父听完我一番慷慨陈词后,大袖一挥道:“ 且不论你有理没理,既然有这么多力气来打闹,不如去后山砍柴七日吧!”
就这样,次日一早,在云卉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抱着斧头独自来到后山,开始了为期七日的砍柴生涯。
后山的小树林子可不是给人砍着玩的,那儿种的乃是一片铁皮树,树干没有多粗,却棵棵坚硬如铁,斧头都难劈出伤痕,想要砍下当柴,更是难上加难,之前被罚砍柴的师兄们为了砍这铁树,无一不是发功过度,到最后都是连人带柴一起被抬回去的。因此这一片小林子便成了惩戒弟子的终极宝地,可谓师父们的天堂,徒弟们的地狱。
毫无所获地砍了大半日后,始作俑者白隽竟然来了,说是听闻我受罚乃是因他而起,心中过意不去,故而前来帮忙。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很是清闲,每日里白天逗逗鸟儿,追追蝴蝶,采采野花,晒晒太阳,晚上便在后山小木屋里呼呼大睡,至于砍柴的任务,自然是被始作俑者承包了。
七日之后的一天早上,本姑娘刚刚睡醒便被吓了一跳。
那日一睁开眼,首先只觉眼前一片暗色,我警觉地用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身旁有一人形暗影,我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身跃起,并一拳打到那人鼻梁之上。
那蓬头垢面的人啊呜一声惨叫,当即痛得捂着脸弯下腰去,我一边大喝着何人胆敢擅闯我派云云,一边准备继续同他搏斗,那人却颇为委屈地呜咽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
我疑惑道:“你?”
那人又道:“ 你什么你! 这树也太难砍了,你自娱自乐地耍了几天,便忘了来给你帮忙的人吗?”
他言罢将怀中抱的一大团东西扔给了我,是一捆干柴,扔完他便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我惊讶地上前拨开那人脸上的乱发一看,原来真是那位始作俑者,他果真信守承诺,帮我砍好了柴,替我受了这传说中的九天门终极惩戒。
替人受罚也属于违规操作,为了不被师父发现,我飞快地偷偷潜入威仪院,叫来大师兄帮我一道把白隽抬了回去。大师兄见白隽如此仗义相帮于我,一路上边抬边夸,从点到面、从里到外地夸,只可惜被夸者一路晕厥,一个字也没能听见。
自那以后,我对白隽的印象大为改观,他也一改之前的唐突无礼,凡事有礼有节有风度,因此,即便后来他天天围着我转,也没太让我烦心,反倒同他日渐亲密,很快发展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只是偶尔被云卉撞见,总免不了招来几个白眼。不过听说上次不仅是我被师父惩罚,她也被自己的师父罚了抄写经卷,以助她修养心性,而且要她抄写的遍数甚多,据说抄了整整一月有余才算完成。自那以后,她那张刻薄的嘴巴总算是收敛了些。
又过了几日,有个身穿官服的人来九天门给白隽送信,从头到尾毕恭毕敬,一口一个三王子地叫着,我这才知道白隽竟是镬汤之变后新汤国的三王子。那日史修课上,先生砸醒我提问时,说的那个三王子就是他,此番是微服来九天门中学习仙术的。
他说自己在那日的史修课上对我一见倾心。
原来那天在我打盹的时候,先生讲的正是白隽这位三王子的生平,说他年纪轻轻便征战四方,大获全胜后,并未急着回朝邀功,而是一心想学仙术提高修为,然而九天门此前并未有过收王子为徒的先例,所以我师父有些犹豫。
说到这时,先生发现睡得正酣的我,便顺手将我砸醒了来提问,白隽早就在窗外看见我打盹打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心想我一定是哑口无言,却万没料到我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了一段没头没脑的话,虽然惹恼了先生,却震惊了白隽。而那日课后,我之所以没被师父责罚,也是他在先生面前为我求情的结果。
说来他倒有些仙缘,能在未入仙门的情况下自行驭起昆仑圈,这才让师父决定收下他这名王族子弟。但和我们正规入室弟子不同,他将由九天门里的几位师父共同指点,并且因为他终将回宫协助他父王处理政务,所以也不会在此待得长久。
因白隽入门日短,他修习到的那点法术在我看来其实并不怎么高明,但他创意颇多,无时无刻不想着好好发挥,以期在我跟前制造些欢乐的氛围。
比如,自打师父传授他吸纳之功后,这厮就盯上了九天门里大大小小各处水法,但凡与我一同经过,必定要将吸纳功夫展示一番。
他最喜将水法喷出的水柱变幻成各种人形,再让我来猜,其实大多数时候,我委实看不出个头绪,但想着人家毕竟入行不久,能如此已是不易,便不忍打击他学艺不精,只得硬着头皮拍手叫好。
但这些违心的喝彩却被二师兄云近看在眼里,还记在了心里。
我二师兄也有个心仪之人,便是九天门女弟子中仙法最高的师姐云芽。云芽师姐不仅仙法造诣高,人也长得端庄秀美,恍若仙女。
二师兄对她倾慕已久,但苦于自小在九天门长大,对风月之事毫不开窍,不懂如何相告。自从无意中瞧见白隽对着我折腾那些水法,我还总是惊喜地欢呼喝彩,二师兄便深以为这即是博取佳人芳心之道。
而后不久,当白隽又一次邀我前往后院时,却见二师兄已引着云芽师姐向那儿走去,我们于是藏到一旁的大树后静观其变。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算是二师兄入九天门以来最后悔的一桩。
云芽师姐问他因何事相邀,二师兄紧张地踌躇良久,这才鼓起勇气答道:“ 云芽师妹,我有东西给你看。” 言罢学着白隽的样儿,将水法纳到半空幻了个人形出来,而这造型,正是白隽最喜欢模仿的史修先生。
本来白隽变的只能算个四不像,每次都是靠着那水人掷出惊堂木一块,我方能猜出这是哪位,可是以二师兄的道行,毫不费力就变出了个惟妙惟肖的先生来,云芽师姐面对此情此景一脸不解,二师兄连忙趁热打铁地说道:“云芽师妹,今日这个戏法,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言罢,他幻出的史修先生形象地掷出一块惊堂木,大约二师兄之前见我被砸得一身是水还笑得欢快,他便也瞄准了云芽师姐,怎奈云芽师姐哪里知道他这是在作甚,尚未反应过来,那水幻的惊堂木已不偏不倚砸得她一脸水花。
躲在大树后的白隽和我都傻了眼,气红了脸的云芽师姐一跺脚愤然离去,他俩的事也就此黄了。为此,我和白隽对不明所以的二师兄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经过二师兄事件之后,白隽终于不再将目光盯在水法上,又玩出了新花样。
九天门中各处就数星辰花最多,到处蓝莹莹的,虽是清爽,但在白隽眼里不够妖娆。
好不容易他发现了一个新去处,三月之时,有一处嫣红桃花开得很是娇美,于是他欣然领我前往,并把御剑之气用在花上,弄个花瓣组成的剑气,绕我周身舞动几圈后,再令花瓣如雨倾泻而下,好不唯美。
只可惜他发挥得不是地方,偏偏选在玄影师叔修炼新法术的小花园里。表演过后,枝上无花,地上狼藉,我为免受罚,便同白隽把花瓣一股脑全扫到了花园中的一汪小池子里。谁知那池子里泡的是玄影师叔练法用的草药水,也不知花瓣在里面发生了何种变化,只知玄影师叔练法之后,头顶终日缭绕着粉桃色的仙气,颜色煞是娇艳。
之后东窗事发,我们二人被玄影师叔叫到威仪殿中一顿痛骂。白隽挺身而出,一人担下所有罪责,玄影师叔罚他在花园里跪了一天一夜,其间我每次溜去看他,他总是对着我笑,叫我自己去玩,不要担心。
尽管如此,玄影师叔头上发散的桃粉之色仍是挥之不散,后来师父终于看不下去,便给玄影师叔提了意见,说是师叔阳刚之躯,还是莫练柔媚之术为妙,而玄影师叔恰巧此次成功练得了高深新法,因而毫不介怀,指着头上冒出的粉色烟气,坦然直言大丈夫修行,理当不拘小节,只要能修得正法,度得苍生,纵使柔媚些又有何妨?
我眼见师叔连人生观都发生了变化,觉得白隽行事着实影响太大,便向他提意见说,抒发情意其实未必都要折腾那么大的动静,不妨文雅含蓄一些。
不料自此以后,虽然他的行动不再那么高调,但风月情怀更加升级了,因为他牢牢记住了我说的“ 抒发” 和“ 文雅” 二词,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少不了一些肉麻话的配合。
于是某日,他邀我下晚课后到膳堂外的莲池边一叙。
那日下雨,我下课后匆匆赶往,却发现大师兄为了酿出好酒,正蹲在莲池边摆几个小酒坛子接无根之水,于是我赶紧掉头去找白隽,想跟他说换个地方再叙,没想到跟他跑岔了道,他从另一条路来到莲池,将身披蓑衣背对他的大师兄误当成了我,二话不说便用法术将池里的莲花耍得缤纷飞舞,舞完又对着目瞪口呆的大师兄背影吟赋酸诗一首,大师兄红着脸起身婉拒,惊得白隽差点当场晕倒,后来这二人一碰面就心照不宣地尴尬散去。
细心的大师兄眼见我为了与白隽相会而终日奔忙,一日,特地将我拉到香樟树下,悄悄问我同白隽是何情况。我坦言同他正是你侬我侬,两小无猜之中。大师兄叹道:“ 这三王子上回替你去砍铁树,我便觉他为人十分仗义,只是不知何故,前日雨夜,他竟在我身后对我吟诗作赋,也不知是否将我错认作了谁。今日大师兄跟你说的你记住了,若他敢对你三心二意, 欺负了你, 你便来告诉大师兄, 我替你将他打下昆仑山!”
我闻言大为感动,忙向大师兄解释了白隽并无二心,雨夜正是将大师兄错认成了我,这才会吟赋那酸诗,还顺带把之前偷喝大师兄好酒的事也如实交代了。
大师兄颔首道:“ 如此甚好,他那诗固然是酸了些,倒也情真意切。
若他真能善待于你,那几坛子酒不打紧,便当大师兄送你们的贺礼也罢。”
那时的我过于单纯,加之又得到了大师兄的祝福,便全然忘了白隽那令我耿耿于怀的王子身份,每日沉浸在与他的打闹嬉笑之中,也忽略了对身世一无所知的自己,与他一个王族子弟实不相配的现实,对于将来如何,更加没有多想。
记得白隽在九天门过了快三年的时候,来了一队汤国的卫兵,为首的是个将军,名叫郭叙,专程来接他们三王子回宫。
那日,白隽临行前拉着我去拜见了师父,他向师父说,等他回宫后就禀明父王,要迎娶我当他的王妃,而我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地表示非他不嫁。
师父沉吟了一阵,面带忧虑地说:“ 我九天门倒不是非要断去弟子姻缘,只是云声与三王子你,并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的结果,还望你三思。
另外,毕竟你从十四岁起便离家征战四方,如今已六年没有回朝,家国之事并非你现在想得这么简单,况且王室婚配也非你自己可以做主。
云声只是我九天门一名修行弟子,并非官家千金,此事更是难上加难。
还是待你回宫处理好一切,过一阵子之后,若你确实可以迎娶云声,那我也不会阻拦。”
白隽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白玉扳指,我当时笑说给什么扳指啊,搞得跟掌门继位一样,他却严肃地说,这扳指是他从小最喜欢的饰物,谁也不让碰的,如今交给我,就代表把自己的心放在我这儿了。还说最多百日就会回来找我,让我务必安心,等他的好消息。
他走了以后我就天天掐算日子,眼看着快百日了,他却还是没来。
我以前活得自在逍遥无甚烦恼,自从他丢了扳指给我就落得个心病,以至于平日里多了许多焦躁,有时还会做一些与白隽有关的梦。只是美梦甚少,噩梦却多,每回梦醒时分都惊得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熬到了百日那天,我早早地就完成了文修武修各类课业,然后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在山门前的大石头上坐着等他。
然而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他也没来,我很是失落。又等了不知多久,当值的师弟在后面喊道:“云声师姐,宵禁时间到了。” 我这才颓然地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门中。
那夜,我把白玉扳指攥在手心睡去,不一会儿又梦到了白隽,这一次的梦却很温馨,我梦见自己坐在学堂外的香樟树下,突然有人从身后拍我,我回头看到是白隽,正要开口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他却微笑着一言不发,抬手轻抚着我的头发。
梦到这里我觉得越来越真实了,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睛,面前竟然真的是他,他眉头深锁,右手正抚在我的头上。
见我醒了,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转而对我微笑,我开心得一跃而起,却忽然发现他不似平日装束,而是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床边。
他面色看着很是憔悴,我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嘟囔道:“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看你,来得晚也就罢了,怎么这副打扮? 又为何这么瘦了?”
他轻轻拥抱我,声音低沉:“对不起,是不是等得着急了?”
“当然啊,我都想了,你今日若当真不来,我明日就下山找你去。”
他拥着我的手臂更紧了些。
“你还没回答我呢, 为什么穿成这副模样? 还有为何瘦了这么多?”
他顿了一顿:“ 我是瞒着父王偷偷溜出来的,所以只好穿了夜行衣。至于瘦了,大概是因为对你思念太甚。”
“ 瞒着你父王? 难道, 他不让你来见我? 你和他说了我们的事吗?”
“云声,我可能没办法那么快和你成亲,但是我保证,最多两年,我一定能办得到,你可以等我吗?”
“为什么? 你父王反对我们了吗?”
“倒也没有反对,但有些事,我需要先处理妥了,才能把你接到我身边。”
“什么事啊? 很严重吗?”
“没什么,只不过牵涉到了凉国……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他扶住我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云声,如果不能娶你,我宁愿孤独终老。可是,要说服我父王,我们也必须做出一些让步,我想过了,如果我们退让一步,他还是不答应的话,大不了我带兵扫平凉国之军,以我手中的剑来解决。”
听他这么说,我却更加担忧了。之前他在九天门修习的时候,曾在后山的小池塘里泡野澡,恰逢我带小师弟去捞野鱼,捞着捞着把白隽从水里给捞了出来,于是清楚地看到了他光溜溜的身上有多处伤疤,都是打仗时留下的。
所以,一听他说又要上战场,我心一软:“ 我不想你去打仗,两年就两年吧,我等你。”
其后两年间,他起初是每个月来两三次,后来渐渐一个月一次,再后来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每次都是心事重重。而我虽然很期待能早日和他成亲,又怕给他压力太大把他逼上战场,所以也不多问。
他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受了重伤,是被郭叙背进来的。那时他刚结束一场大战,却没有立刻回宫。
我红着眼睛给他的伤口换药,他却笑盈盈的,心情大好,说这次一定可以让父王首肯我俩的事了。
他说不久前南蛮来犯,在汤国边境占领数座城池,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可汤国正逢瘟疫横行,许多兵将病倒,能上战场的人数大大减少,这令满朝文武惶惶不安。他的父王在朝堂上发话,谁能退敌,回来必有重赏,于是他当即请战,亲率两万汤兵迎战八万南蛮铁骑,为的就是回去能跟他父王要求娶我。
他笑着说:“ 其实这个胜仗,我得感谢一个人,要不是他,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我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自古南蛮之人身强体壮,凶残好战,而我们中土之人本就体质文弱,战斗力有很大悬殊,加之他们此次蓄谋已久,拥兵八万,来势汹汹,我虽带了两万兵将,心中却知道根本没有胜算,只能乞求上苍保佑。为我大汤太平,也为了你,我只能拼死一搏。”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眼眶微湿,一时忘了他身上有伤,顺手就给了他一拳:“没有胜算你还要去? 这不是平白送死吗?”
他吃痛地叫唤一声,笑道:“ 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老天吧,在我军苦战到只剩最后几十人的时候,我本已做好自刎的准备了,没想到天不亡我,就在那时,竟然天降神兵,来了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人,只带了一小队兵马,便将我从绝境中救了出来,还取了南蛮大将军的首级交给我。”
我惊讶道:“他是什么人? 你的部下吗? 还是朋友?”
他摇头道:“ 都不是,我并不认得他,当时他戴着头盔,我并未看清他的容貌,但据其外形与声音来看,我感觉与他并不相识。”
“那他为什么要来救你?”
“那人走前,我也曾这样问他,他却说我无须知道,他只是不愿生灵涂炭,看在苍生的分上才救我的。”
“可是多么惊险,若非恩人相救,你这次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笑道:“只要能让父王同意我们的婚事,就算是凶多吉少,我也在所不惜。”
这两年来,我不知他究竟遇到了多大的阻力,但他这一次来,虽然满身伤痕,却是笑得最灿烂的一次。
过了不多时日,白隽果然带着宫里的人来九天门提亲了,师父却仍是不放心,让我再好好考虑清楚。这一次,大概是我跟随师父以来最不听话的一回,一想到白隽为了我俩之事那般拼尽全力,我当场便指天指地坚持着一定要嫁,师父最终也没有为难我,勉强同意了。
几天后便是大喜之日,临别前,要好的师姐们与我相拥而泣,关系疏远些的则说了些酸话,至于云卉,听说在一众师姐妹中间奔走传话,说了我诸多坏处,但是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九天门了,我心中满是不舍,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到了出嫁前一天,师父找我谈话,面色仍是凝重,他告诫我务必牢记王家森严,诸事水深,要我时时处处小心,以免惹下祸端。
第二天,我挥泪拜别了教我养我八年的师父,告别了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师姐妹们,坐上迎亲的轿子,走向我以为就是结局的幸福。那时的我十八岁,白隽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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