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洒扫仙娥12
瑶池仙宫,苏蕊静立窗前,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云雾,落在凡间某处。她心中默算着时间,等待着八公主的消息。
凡间,破旧的茅草屋外。
八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脸上努力挤出最真诚、最担忧的表情,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七公主正坐在简陋的木凳上,低头织布。她穿着粗布衣裙,发髻简单挽起,插着一根木簪,昔日瑶池仙子的风华被凡尘烟火掩盖,只余下眉宇间的一丝倔强和对未来的期许。董永则在角落的破桌前,对着一本泛黄的旧书苦读,眉头紧锁。
“七姐……”八公主的声音带着哭腔,快步上前。
七公主闻声抬头,看到是八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妹妹?你……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七姐!”八公主扑过去,紧紧抓住七公主的手,声音哽咽,“我回去后,越想越担心!我睡不着!吃不下!我不是来拆散你和董郎的!真的不是!”她急切地解释着,眼中泪光盈盈,“我是觉得有些事,你该知道!你该看清楚!”
董永也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看着这位突然闯入、衣着华贵的小姨子。
“什么事?”七公主眉头微蹙,语气带着防备。
八公主深吸一口气,按照苏蕊的叮嘱,声音轻柔却充满担忧:“七姐,凡间生活远非我们想象中那般花前月下。你为了董郎放弃一切,这份情意感天动地。但是你真的了解凡间的柴米油盐、人情冷暖吗?你真的了解当生活陷入真正的困境时,人心会如何变化吗?”
她拿出那张精心书写的考验计划,递到七公主面前:“七姐,你精通幻术。不如你自封法力,与董郎一同进入一个模拟凡尘的幻境。在这个幻境里,我会设计一些凡间女子都可能面临的考验。你们就像真正的凡人夫妻一样去经历、去面对。若你们能携手度过所有难关,情比金坚,那我无话可说,甚至祝福你们!但若在困境面前,情意动摇,人心易变,那七姐,你至少是在幻境中看清,而非在现实中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
她看着七公主的眼睛,语气无比真诚:“七姐,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不信董郎。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不想你受伤害!你就在幻境里试试,好不好?就当……就当是你们成亲前的一场历练?”
七公主看着八妹眼中真切的担忧,又看了看那份写满考验的纸张。她心中确实对凡间的艰难有所准备,但八妹描绘的“困境”和“人心易变”,让她心底深处也泛起一丝疑虑。她看向董永,董永也正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
“八公主,”董永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与七娘真心相爱,情比金坚。无论何种考验,董永都愿与七娘一同面对,绝不负她!”
七公主心中一暖,握紧了董永的手。她看向八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好!妹妹,我答应你!就用这幻境考验!我要让你看看,我的董郎,值得我托付终身!”
八公主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好!七姐,那我们就开始吧!请七姐自封仙力,与董郎一同入幻境!”
七公主点点头,指尖掐诀,一道微光闪过,她身上的仙力波动瞬间沉寂下去,变得与凡人无异。她与董永对视一眼,十指紧扣,一同踏入八公主展开的幻境入口。
幻境开启:暮春三月,江南小镇烟雨朦胧。
七公主(幻境中名为“七娘”)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是粗糙的粗布青衣,发间只簪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窗外细雨绵绵,屋内潮湿阴冷。她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隔壁传来董永低低的读书声。
她走到隔壁,只见董永(无关于考验的记忆)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就着昏暗的光线,对着一本残破的书卷苦读。桌上,只有半碗早已凉透的稀粥。董永抬起头,看到七娘,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那是看到心爱之人的温柔,但很快,那光亮就被生活的重压磨得暗淡下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相公……”七娘轻声唤道,声音柔软,带着初来乍到的惶然。
董永放下书,勉强一笑:“七娘醒了?饿了吧?我去把粥热热……”
日子在清贫中缓缓流淌。七娘学着生火做饭,手指被柴火烫出水泡;她学着浆洗缝补,原本细腻的双手变得粗糙。董永则日夜苦读,期盼着科举改变命运。
终于,喜讯传来!董永高中秀才!小镇上锣鼓喧天,报喜的差役挤满了小小的破院。七娘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面颊微红,眼中充满了希望。她以为,苦尽甘来,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然而,喜悦还未散去,更大的风波便至。府台大人携爱女亲自登门!那府台小姐果然如八公主所设计,生得貌美如花,肤若凝脂,头戴金步摇,身着云锦华服,与一身粗布荆钗的七娘形成鲜明对比。府台大人抚着胡须,笑容和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董秀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小女对贤侄甚是仰慕。若贤侄肯与小女结为秦晋之好,本官自当倾力提携。若是不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哼!”
董永脸色瞬间煞白。他看着府台小姐的美貌和权势,又看看身边紧张攥着他衣角的七娘,最终,他挺直脊梁,当众朗声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董永此生,唯七娘一人!”他提笔,在众人面前写下“糟糠之妻不下堂”七个大字!
七娘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住董永的手。然而,当夜,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便破门而入,以“科场舞弊”的罪名将董永锁拿入狱!任凭七娘如何哭喊哀求,都无济于事。
七娘疯了般奔走街头,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日夜赶工刺绣,十指磨破,鲜血染红了绣布,终于凑齐了赎银。然而,她换回的,是董永一身触目惊心的鞭痕和一纸革除功名的文书。董永秀才的身份没了,前途尽毁。
柴米油盐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董永拖着伤体,靠给人抄书糊口,每抄一页,仅得三文钱。七娘则昼夜不停地刺绣,眼睛熬得通红,月入不足二两银子。米缸常常见底,七娘饿得头晕眼花,却总是把仅有的食物留给董永。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枯黄憔悴的面容,眼底布满血丝,昔日瑶池仙子的绝代风华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生活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妇人。
更让她心寒的是邻里间的恶毒流言。墙根下,长舌妇王婆嗑着瓜子,声音又尖又利,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
“啧啧啧,看看那董家娘子,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可那眼神,妖里妖气的!整日抛头露面,不是去卖绣品就是去赎人,哪像个正经娘子?怕不是狐媚子转世,专门来克夫的!”
“就是就是!你看那董秀才,多好一个读书人,娶了她就倒了血霉!功名没了,家也败了!我看啊,就是个扫把星!”
“听说她来历不明,问她是哪家姑娘,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怕不是哪个窑子里跑出来的吧?哈哈!”
“克夫!绝对是克夫!谁沾上谁倒霉!你看董秀才现在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七娘低着头,抱着刚换来的米袋,快步穿过人群。那些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却不敢回一句嘴。屈辱和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就在她身心俱疲之际,更大的打击降临。当地最有权势的豪绅看上了七娘的美貌,派了一个涂脂抹粉、眼神刻薄的媒婆上门。媒婆甩着帕子,直接对正在抄书的董永说:“董相公,我家老爷看上你家娘子了!喏,这是三百两纹银的银票!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签了这休书,银子你拿走,人我们带走!两清!”
董永看着那白花花的银票,又看看媒婆手中的休书,再看看一旁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七娘,他沉默了。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喉结滚动,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一丝动摇?
七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
媒婆见状,嗤笑一声,扭着腰走了。第二天,那豪绅竟亲自登门!他大腹便便,身后跟着几个家丁,将一张更大的银票和一份盖着官印的“廪生”名额文书拍在桌上!
“董永!”豪绅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昨日是三百两,今日老爷我再加一百两!四百两!外加这个廪生名额!有了功名,你就能重新读书考举人!前途无量!何必守着这个来历不明、只会给你带来霉运的女人,过这猪狗不如的日子?只要你点头,银子是你的!功名也是你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残花败柳?”
董永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那四百两银票和廪生文书,眼中血丝密布,呼吸变得粗重。那代表着摆脱贫困的巨款!那代表着重获功名、恢复尊严的希望!他挣扎着,目光在银票、文书和七娘绝望的脸上来回扫视。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娘子……我……” 后面的话,却如同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那沉默的挣扎,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七娘的心,彻底凉了。她看着董永眼中那赤裸裸的贪婪和动摇,看着他面对巨大诱惑时那懦弱的沉默,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翌日,吹吹打打的花轿果然停在了破院门口。几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架起失魂落魄的七娘就往花轿里塞。七娘没有挣扎,她只是透过晃动的轿帘缝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院中、背对着她的男人。他始终没有回头,没有看她一眼,只留下那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对不起”。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和喧嚣的锣鼓。七娘坐在狭小的花轿里,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她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命运而哭,而是为了自己那错付的痴心,为了那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的“情比金坚”。
就在泪水模糊视线之际,她眼中最后一丝软弱和眷恋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那是她作为仙女的骄傲和尊严!她对着虚空,以指为令,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停。”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喧嚣的幻境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锣鼓声、吹打声、婆子的吆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花轿、豪绅、媒婆、破院、董永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无形!
幻境……破了!
七公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现实中的茅草屋内。她依旧穿着粗布衣裙,但周身气质已然大变!那双曾经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自嘲。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与幻境中布满针眼和老茧截然不同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幻境结束了。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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