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7
这一日,春光正好,四岁的黄蓉在桃林里追着蝴蝶玩累了,趴在唐缘膝头,听她讲那些苏小蕊“编”来的、新奇有趣的童话小故事。故事里总有温柔美丽的母亲。
小黄蓉听着听着,忽然抬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她小声问:“姨姨,故事里都有娘亲…蓉儿的娘亲呢?”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唐缘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正在竹轩下抚琴的黄药师。
琴声戛然而止。
黄药师沉默地起身,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无人能懂的痛楚与寂寥。他没有看唐缘,只是对黄蓉伸出手,声音低沉:“蓉儿,过来。”
他牵着黄蓉的小手,一言不发,向着桃林深处走去。那是岛上的禁区之一,连苏小蕊都从未踏足过。
唐缘和苏小蕊站在原地,远远望着那父女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繁茂的桃花之后,心中都明白他们去了哪里——冯蘅的安眠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黄药师才抱着哭得眼睛红肿、上气不接下气的黄蓉回来。小丫头趴在父亲肩头,还在不住地抽噎,小身子一颤一颤,可怜极了。
黄药师将黄蓉轻轻放在竹轩下的软垫上,自己则坐在一旁,望着海面,侧脸线条紧绷,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靠近的哀伤与孤寂。
黄蓉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哭声,她吸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问:“爹爹,蓉儿是不是…是个没有娘亲的小孩?”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了黄药师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他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不是。蓉儿有爹爹。爹爹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我想娘亲。”黄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怯生生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爹爹,我明天能去找姨姨说说话吗?姨姨讲的故事好听,她身上香香的,像娘亲…”
黄药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和满是依赖与渴求的眼神,又想起这两年来,唐缘对蓉儿细致入微的照顾、那份发自内心的慈爱,以及她从未逾矩、始终保持着距离的恭敬…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海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几乎融在海风里:“去吧。”
这一刻,他坚固的心防,因女儿最纯粹的悲伤和渴望,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默许了唐缘,以一种“类似母亲”的温柔形象,更深入地走进黄蓉的生活,也间接地,靠近了他那片冰封的情感世界。
第二天,黄蓉果然早早地就跑来了小院,眼睛还有些肿,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扑进了正在晾晒衣物的唐缘怀里。
“姨姨!”
唐缘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蹲下身,轻轻抱住她,用指尖拂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蓉儿怎么了?眼睛怎么肿肿的?谁欺负我们蓉儿了?”
黄蓉把小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闷闷地说:“想娘亲…”
唐缘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她轻轻拍着黄蓉的背,没有多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柔声道:“那姨姨今天给蓉儿讲一个特别好玩的故事,好不好?讲一个勇敢的小仙子,战胜乌云,找到彩虹宝藏的故事…”
她抱着黄蓉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开始轻声讲述。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苏小蕊在一旁安静地练字,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知道,经过昨日那一场心坟前的悲伤洗礼,唐缘在黄蓉心中的地位,以及在黄药师眼中的“价值”,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默许的邻居”,而是成为了黄蓉情感世界的一个重要寄托,一个黄药师无法拒绝的、能给予女儿母性慰藉的存在。
黄药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院中那幅温馨的画面。看着女儿在唐缘怀里逐渐舒展的眉头和偶尔露出的笑容,他深邃的眼眸中,冰冷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对亡妻刻骨铭心的思念与痛楚,有对女儿深沉的爱与怜惜,也有对唐缘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分寸感的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与依赖?
他依旧没有走近,但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守护着这份短暂宁静的沉默雕像。
海风吹过,桃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一场粉色的雪,轻柔地覆盖了过往的伤痕,也悄然孕育着新的可能。
苏小蕊知道,攻略东邪黄药师最难的那道关卡——关于冯蘅的心结,虽然远未解开,但通往他内心的路,已经因为黄蓉的眼泪和唐缘的温柔,而被悄然叩开了一丝缝隙。
日子在桃花岛上继续流淌,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涌动着微妙的情感变化。
黄蓉对唐缘的依赖与日俱增。她几乎将唐缘当成了半个母亲,睡前故事要唐缘讲,梳头要唐缘梳,受了委屈第一个扑进唐缘怀里求安慰。唐缘也将满腔的柔情倾注在这个失去生母的孩子身上,照顾得无微不至,眼神里的慈爱做不得假。
这一切,黄药师都看在眼里。
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一方面,他乐见女儿开朗快乐,有人真心疼爱她、陪伴她,弥补了那份缺失的母爱。唐缘的温柔、耐心以及对黄蓉发自内心的呵护,他都无法否认。
但另一方面,内心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感和愧疚感,时常啃噬着他。他看着唐缘与黄蓉亲近,有时会恍惚觉得,那本该是冯蘅的位置。他允许另一个女子如此深入地介入女儿的生活,甚至隐隐有取代冯蘅在蓉儿心中地位的迹象,这是否是一种背叛?对亡妻的背叛?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时而沉默,时而烦躁。他对唐缘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反复无常。有时会默许甚至认可她的存在,比如在黄蓉缠着唐缘时,他会独自去研读典籍或演练武功,留出空间;但有时,尤其是看到黄蓉拿着唐缘做的小玩具笑得开心时,他又会莫名冷下脸,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甚至偶尔会下意识地打断她们的互动,将黄蓉带开。
唐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反复,心中忐忑,在【组队频道】里向苏小蕊求助。
苏小蕊只回了一句:“稳住。这是正常反应。他正在挣扎。你的‘不求名分,只求陪伴’的人设此刻至关重要。绝不能流露出任何‘想取代冯蘅’的野心。继续对黄蓉好,对他保持恭敬和距离。”
果然,黄药师虽然内心挣扎,却从未真正开口阻止或驱逐唐缘。因为每次他看到女儿因为他的冷脸而露出的茫然和委屈表情时,那颗冷硬的心便又软了下来。他终究舍不得女儿难过。
这种内心的拉锯战让黄药师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困惑。他一生聪明绝顶,行事但凭喜好,何曾为这种情感纠葛如此困扰过?
一日,他心中郁结难舒,竟罕见地离开了桃花岛,乘船去了毗邻的舟山群岛,找到了被他自己囚禁在某处的老顽童周伯通。
周伯通正在山洞里无聊地玩着双手互搏,看到黄药师来了,先是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来逼问《九阴真经》,跳起来就要跑。
黄药师却难得没有动手,只是烦躁地一挥衣袖,冷声道:“闭嘴!坐下!问你件事!”
周伯通狐疑地停下脚步,眨巴着眼睛:“咦?黄老邪你也有想不通要求教我老顽童的时候?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黄药师懒得跟他废话,拧着眉,将桃花岛上近来之事,隐去了姓名来历,含糊地说了个大概:一个落难女子带着孩子被他所救,女儿如今极其依赖那女子,但他心中因怀念亡妻,对此感到十分矛盾云云。
周伯通听得津津有味,抓耳挠腮,听完后,竟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难题!这还不简单嘛黄老邪!你真是个死脑筋!”
黄药师脸色一沉:“简单?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周伯通嘻嘻一笑,蹦跳着说,“你那闺女喜欢她,她对你闺女也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你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多累啊!有个现成的人帮你带孩子,疼孩子,你还纠结个屁啊!要我说啊——”
他凑近了些,挤眉弄眼,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谁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干脆娶了那姑娘不就行了!这样一来,名正言顺,她是你媳妇,疼你闺女不是应该的嘛!你也不用整天别扭来别扭去啦!蓉儿那丫头我也喜欢,多个娘疼她,多好哇!哈哈!”
“胡说八道!”黄药师勃然变色,拂袖怒斥,“荒谬!我黄药师此生唯有冯蘅一妻!岂能再娶?!”
周伯通被他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凶什么凶,你自己问我的,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反正你亡妻也回不来了,总不能让蓉儿一辈子没娘疼吧,死心眼…”
黄药师气得脸色铁青,但周伯通的话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心里最矛盾的地方。
“娶了那姑娘不就行了…”
“名正言顺…”
“总不能让孩子一辈子没娘疼…”
这些话粗鄙直白,毫无道理可言,甚至是对他和冯蘅感情的亵渎!
可是…可是…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黄蓉在唐缘怀里笑得开心的模样,浮现出唐缘深夜还在灯下笨拙地为他缝补被黄蓉扯破的衣角的身影,浮现出她恭敬却坚定地说“我只愿能陪伴蓉儿长大,看她平安喜乐,别无他求”时的眼神…
“闭嘴!”黄药师心烦意乱,猛地打断周伯通的嘟囔,转身拂袖而去,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崖间。
周伯通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嘀咕道:“明明心动了嘛,还装,黄老邪真是个别扭鬼!”
黄药师一路疾驰回桃花岛,心中波澜起伏,周伯通那番荒谬的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
娶了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那份烦躁和矛盾,却因这荒谬的提议,而变得更加清晰和难以忽视了。
他回到岛上,正值黄昏。远远地,他便看到在海边的夕阳余晖下,唐缘正耐心地教黄蓉用沙子堆砌城堡,苏小蕊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黄蓉笑得格外开心,小脸上沾着沙粒,扑进唐缘怀里,被她温柔地抱起来,擦掉脸上的沙。
那画面,温暖而和谐,刺痛了他的眼,却也悄然触动了他冰封的心湖。
他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没有上前,而是默然转身,走向了那片寂静的、埋葬着冯蘅的桃林深处。
他需要静一静。需要想一想。
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苏小蕊远远瞥见了黄药师归来又离去的身影,看着他略显紊乱的步伐和深沉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
虽然周伯通自己也不咋地,但他的神助攻,看来…效果显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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