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10
接下来的数日,同福客栈的“辩经台”几乎成了七侠镇一景。
吕秀才每日面对的对手,虽五花八门——有斤斤计较的商贩、有固执己见的匠人、有爱嚼舌根的长舌妇、甚至还有试图胡搅蛮缠的泼皮——但论起辩才和逻辑严谨性,都远不及那日的邢捕头。
吕轻侯凭借着端木大儒倾囊相授的“三问法”、“换位三步”以及日渐纯熟的临场应变能力,往往能在极短时间内,抓住对方言语中的漏洞,一击即中,三言两语便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一回合斗趴下”,几乎成了他的常态!
他越来越享受这种 凭借智慧与口才掌控全场、折服对手的感觉。站在辩台上,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唯唯诺诺的酸秀才,而是言辞犀利、逻辑缜密的“吕辩手”!自信的光芒,日益取代了他眼底曾经的怯懦与迷茫。
他在同福客栈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虽然依旧干着些杂活,但众人看他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尊重甚至崇拜?
佟湘玉把他当成了“招财猫”,天天笑得合不拢嘴,白展堂偶尔会拍拍他肩膀,调侃一句“行啊秀才,嘴皮子比我的轻功还快!”
郭芙蓉虽然嘴上还是“酸秀才、酸秀才”地叫,但眼神里的嫌弃少了,多了几分好奇和…嗯,勉强算欣赏?
就连莫小贝也会拿着糖葫芦,一脸“与有荣焉”地说“我秀才哥可是能把捕头都说趴下的人。”
每日辩经结束后的晚饭时间,成了吕秀才最放松、也最“嘚瑟”的时刻。
这日晚饭,众人照例围坐一桌。
白展堂一边扒拉着饭,一边逗他:“哎我说秀才,你现在可是咱们七侠镇的名嘴了!赶明儿是不是得开个班收徒啊?学费可不能少收!”
佟湘玉立刻接话,眼睛放光:“对对对,开班好!就在咱们客栈开!场地费额给你算便宜点!”
吕秀才几口黄汤下肚,又刚经历了连续胜利,不免有些飘飘然,闻言竟下意识地一挺胸膛,脱口而出:
“子曾经曰过:有教无类…呃,不过嘛,这收徒授业也需因材施教。像展堂你这样的,四肢发达,头脑…呃…”他本想调侃白展堂两句,显摆一下自己的“辩才”…
话还没说完!
“嗯?”白展堂眼睛一眯,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
“好你个酸秀才!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敢埋汰你白爷爷?”他作势就要起身!
“哎哟!”吕秀才吓得一哆嗦,酒瞬间醒了一半,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展堂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是…”他情急之下, 职业病又犯了,试图“辩驳”:“我的本意是肯定你的身手敏捷,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找打!”郭芙蓉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抓起一个馒头就扔了过去!
“就是!秀才哥你膨胀了!”莫小贝也笑嘻嘻地拿起一根筷子敲他脑袋。
李大嘴憨笑着:“该!让你嘴欠!”
吕秀才顿时被 “群起而攻之” ,抱头鼠窜,连连求饶:“哎呀!错了错了!诸位英雄饶命!是学生失言!失言!” 那点刚刚积累起来的“辩才”威风,在朋友们的“物理说服”面前,瞬间荡然无存,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嬉闹过后,吕秀才揉着被敲痛的脑袋,心里却暖洋洋的。这种轻松融洽的氛围,让他倍感珍惜。他暗暗告诫自己:辩台之上可以锋芒毕露,但台下还是那个需要朋友关照的吕轻侯。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场真正的、前所未有的挑战,正在暗中悄然逼近。
【云阜天街】顶楼,雅室内。
苏小蕊凭窗而立,目光淡然地 俯瞰着对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同福客栈。
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的、刻着梅花印记的飞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差不多了…”她轻声自语,“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是时候给他一点真正的‘惊喜’了。”
她转身,对身后阴影中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窈窕身影吩咐道:
“‘一支梅’,明日,待吕轻侯辩经结束,身心最为放松得意之时。”
“你去拦下他。”
“以你之名,公开挑战他的‘辩才’。”
“题目随你出。”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务必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然,分寸把握好,别真把他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那黑影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冰:“属下明白。” 随即,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 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小蕊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看向那个尚不知风暴将至、仍在与友人笑闹的年轻书生。
“吕轻侯…”她低声轻笑,“你的‘舒适区’到此为止了。”
“让我看看你的‘辩才’,在真正的‘诡辩’与‘机锋’面前,能撑多久?”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七侠镇的夜晚,依旧喧嚣繁华。
这日的辩经台,气氛起初与往日并无不同。
吕秀才的“盲盒”对手,是一位来自城外清凉寺的慧明和尚。辩题是佛家经典的“空”。
面对这看似玄奥深邃的题目,吕秀才并未慌张。他深吸一口气,并未直接陷入“空有何物”、“万物皆空”的哲学思辨泥潭,而是再次祭出了“三问法”:
“大师言‘空’,敢问:”
“一、此‘空’是‘虚无’之空,还是‘包容’之空?若为虚无,则佛法慈悲、普度众生,岂非亦是空谈?若为包容,则万法皆空,为何独尊佛法?”
“二、若万法皆空,善恶是否皆空?若善恶皆空,修行持戒为何?若善恶不空,则‘万法皆空’之论,岂非已破?”
“三、大师此刻与我辩‘空’,是空?是不空?若辩为空,何必多此一举?若辩为不空,则‘空’在何处?”
连环三问,逻辑严密,直指佛学“空”论中常见的逻辑悖论和与实践的脱节之处!
慧明和尚显然没料到对方一个儒生竟如此刁钻,直接被问得瞠目结舌,额头冒汗,支吾半晌,只得高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慧根非凡,贫僧…贫僧还需参悟…”,便匆匆下台而去。
“又赢了!”
“吕秀才厉害啊!连和尚都辩赢了!”
台下掌声雷动!众人对吕秀才的佩服之情已达顶峰!
吕秀才微微一笑,心中颇为自得。看来这“盲盒”虽偶有惊险,但终究难不住自己。他整了整衣冠,便欲像往常一样,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潇洒下台。
就在此时!
一道清冷悦耳、却带着几分疏离与挑衅意味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吕秀才,请留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辩台边缘,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紧身的夜行衣,戴着面具。身姿挺拔,气质孤高,宛如一株绽放在寒夜里的墨梅。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斜插着一支 含苞待放的白玉梅花,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你是…?”吕秀才一愣,疑惑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你可以叫我‘一支梅’。”女子淡淡道,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吕秀才,“听闻吕秀才辩才无双,小女子不才,也想请教一二。”
她不等吕秀才回答,径直开口道:“就辩——‘偷富济贫,算不算侠’?”
“一支梅?”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是那个那个传说中的飞贼‘一支梅’?”
“听说她专偷为富不仁的贪官豪绅,救济穷苦百姓!”
“她居然敢公开露面?还要跟吕秀才辩论?”
吕秀才心中也是一惊!“一支梅”的名头他自然听过,没想到对方竟以这种方式出现!而且这辩题极其刁钻敏感!直接涉及了“法”与“义”、“手段”与“目的”的根本冲突!难度远超此前所有对手!
但他此刻正是信心爆棚之时,虽惊不乱,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原来是梅姑娘。姑娘请讲。”
“一支梅” 率先发难,声音冰冷而坚定:“贪官污吏,盘剥百姓,所聚之财,尽是不义!豪强劣绅,为富不仁,视民如草芥!律法若不能惩奸除恶,我等仗义出手,取之不义之财,散于饥寒之苦众,救人性命,活人无数,如何不算‘侠’?”
她立场鲜明,站在道德高地,言辞犀利,极具煽动性。台下不少百姓闻言纷纷点头,甚至有人叫好!
吕秀才眉头微皱,沉声道:“姑娘所言,看似仗义,实则谬矣!”
“何谓‘不义之财’?由谁判定?凭姑娘一己之见?若人人皆可自定标准,随意夺取他人财物,则天下大乱,人人自危,何来正义可言?”
“即便所偷确为不义之财,‘偷窃’行为本身,是否正义?以非法手段达成看似正义的目的,此目的能否真正洗白手段之恶?今日可偷‘不义之财’,明日是否可杀‘不义之人’?尺度何在?底线何存?”
“姑娘此举,真能‘济贫’?还是仅满足个人‘行侠’之快感?所济之贫,能持续几何?可能根治贫困之源?抑或只是饮鸩止渴,甚至滋生更多懒惰与依赖?”
“一支梅” 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刁钻,冷声道:“哼!迂腐之见!难道眼见百姓冻饿而死,却因拘泥律法而袖手旁观,便是‘仁’?便是‘义’?”
吕秀才摇头:“非是袖手旁观,而是应寻求正途。”
“检举告发,诉诸律法!推动赈济,督促官府!”
“即便律法一时缺失,官府一时昏聩,亦应联合乡邻,互帮互助,或寻求其他合法途径!”
“而非以暴易暴,以恶止恶!此非侠义,此乃另一种形式的‘恃强凌弱’!只不过你凌弱的对象,换成了你眼中的‘为富不仁’者!”
“一支梅” 银牙暗咬:“正途?若正途畅通,何须我等?官官相护,律法何在?等待正途,百姓早已饿殍遍野!”
吕秀才目光灼灼,声音陡然提高:“好!即便如你所言,世事昏暗,正途壅塞!”
“那我再问你!”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你‘偷富济贫’之后,可曾想过,那些因你‘行侠’而可能被牵连的无辜者?”
“富户被偷,迁怒下人,克扣工钱,甚至逼人卖儿卖女者,可有?!”
“官府为追查你等,加强盘查,扰民害民,趁机勒索者,可有?!”
“更有甚者,有心怀叵测之徒,效仿你等之行,却真假难辨,劫掠良善,败坏‘侠义’之名者,可有?!”
“你所求一时之快意,所种之恶果,可能远超你所济之贫苦,此乃‘侠’耶?‘害’耶?!”
“我…” “一支梅” 被这连番拷问,尤其是最后那直指人心、关乎无辜者命运的质问,击中了内心最深处。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竟一时语塞!她行事向来只凭一腔热血与对不公的愤恨,何曾如此深入思考过这些后果?
“说得好!” 台下沉寂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众人被吕秀才严谨的逻辑和深远的见识所折服!
“一支梅” 眼神复杂地看了吕秀才一眼,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吕秀才名不虚传。是小女子思虑不周。受教了!” 言罢,她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吕秀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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