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5

姜子牙谢过民夫，望向巍峨的朝歌城楼，心中波澜起伏。这殷商，这纣王，这狐妖似乎与他下山前所知所料，截然不同。

封神之路，看来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曲折。他沉吟片刻，终是迈步向那告示板走去。而他不知道的是，申公豹此刻，也正悄然潜入朝歌，一场围绕为苏妲己重造身体、王朝命运与封神大势的暗涌，即将因这两位师兄弟的抵达，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姜子牙依言来到王宫偏殿，果然见到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正是云中子。两人互相见礼，互通姓名后，姜子牙便问起为苏妲己重塑肉身的进展。

云中子抚须叹道：“贫道本欲以千年灵木之精华为基，辅以百花晨露，为苏姑娘塑一具清灵之体。

奈何苏姑娘言说，不愿身躯冰冷，失了人间烟火气，婉拒了贫道好意。”他看向姜子牙，“不知子牙道友有何高见？”

姜子牙沉吟片刻，道：“不瞒道友，此事或需请贫道师兄太乙真人出手。师兄精于造化之术，可以藕为基，为凡人重铸身体，所得身躯不仅与常人无异，更有体温脉搏，栩栩如生。只是不知苏姑娘与那位娘娘，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只见“妲己”眼眸中灵光一闪，气质陡然变得更为灵动妖娆，正是九尾狐接管了身体。她娇笑道：“姜道长此法甚好！藕质温润，有血有肉之感，正合我妹妹苏妲己心意，妾身这副皮囊，本也是借来的，若能还妹妹一个更好的，妾身求之不得。”  真正的苏妲己魂魄也在体内传来感激的意念，表示同意。

云中子闻言，拱手笑道：“既如此，便恭喜子牙道友，此事若成，太乙真人道友亦是大功德一件！”

姜子牙微微颔首，却并未立刻离去，而是转向九尾狐妲己，神色凝重地问道：“娘娘，贫道尚有一事不明，望娘娘解惑。娘娘与大王以法术神通助民，固然能解一时之急，然长此以往，恐使黎民心生依赖，惰于劳作，反失自强之心。如此，岂非与积累功德的初衷相悖？”

不等妲己回答，殿外便传来一个沉稳而充满自信的声音：“姜道长所虑，不无道理。然道长请看，此法可曾动用半分仙术？”

众人回头，只见帝辛龙行虎步而入。他手中托着一块灰扑扑、却异常坚硬的板状物，正是水泥样品。“此物名为‘水泥’，乃是以山中寻常石灰石、黏土、石膏等物，经研磨、煅烧、混合而成。铺设道路，坚固耐用，修筑房屋，可抵风雨。其制作、使用，皆赖人力与智慧，何曾借用法力分毫？”

说着，帝辛引姜子牙来到偏殿一侧的书房。只见殷郊、殷洪两位王子正带着几个工匠模样的学徒，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将树皮、破布等杂物捣碎成浆，过滤、摊平、压榨、晾晒……一套流程下来，洁白的纸张便渐渐成型。两个孩子脸上沾着纸浆，却眼神专注，干劲十足。

“造纸之术，亦是如此。”帝辛指着过程道，“取材于自然，成之于人力。孤令王子亲身参与，便是要告知天下，此乃人力可为之技，非仗神魔之功。

寡人要做的，是开创方法，提供机会，引导百姓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而非坐等施舍。道长请看，城外新建的各处工坊，招工为何如此踊跃？只因寡人给了他们凭力气吃饭、还能过得更好的希望！此乃激发民力，而非养其惰性！”

姜子牙看着两位王子亲手造出的白纸，又想起入城所见所闻——那平整的道路、忙碌的工人、消失的乞丐、蓬勃的工坊……这一切繁荣景象，背后竟真的没有依赖任何法术神通，全是基于切实可行的技艺和有效的组织管理！

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本奉师命“扶周灭商”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动摇。这样的商朝，民心凝聚，百业待兴，充满了向上的活力未来的西周，真的能与之抗衡吗？

帝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妲己肉身之事，便有劳道长与太乙真人了。寡人期待着。”  这话语中，既是对解决苏妲己身体问题的托付，似乎也隐含着对姜子牙未来选择的某种暗示。

姜子牙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王宫。他刚走不久，申公豹便寻了个机会，溜进了偏殿。

“大王！”申公豹急切道，“贫道听闻宫中欲为苏娘娘重塑肉身？此事贫道或可效劳……”

帝辛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平淡：“申公豹道长有心了。不过此事已有解决之道，姜子牙道长已答应请其师兄太乙真人出手，暂且不劳烦道长了。”

“什么？姜子牙？”申公豹一听这个名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他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那贫道告辞了。”  转身离开王宫的刹那，申公豹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你个姜子牙！”申公豹咬牙切齿，心中妒火中烧，“口口声声代天伐商，背地里却来商朝献媚，你抢我功劳，断我机缘！好，很好，你既助商，我便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你能请动太乙，我便去寻更能耐之人！

西岐姬昌，素有贤名，我便去辅佐于他，倒要看看，是你这伪君子辅佐的腐朽殷商厉害，还是我申公豹辅佐的西周能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申公豹一刻也不愿多留，驾起遁光，径直往西岐方向而去。

殿内，帝辛感知到申公豹含怒离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驱狼吞虎，这步棋，成了。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正在潜心研究“龙骨水车”图纸的云中子。这位实心眼的道人，正对着图纸上复杂的齿轮传动结构和出水量计算公式发愁，他能看懂大致原理，也觉得帝辛和妲己演示的效果惊人，但让他独立完成精确设计和计算，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云中子道长。”帝辛开口道，“图纸原理既已明晰，不必过于纠结细算。明日早朝，寡人会命武成王黄飞虎协同道长，抽调能工巧匠，依此图先行制作几架样品，并带人前往寡人指定的几处河谷试装。实践出真知，有何问题，边做边改即可！”

云中子闻言，如释重负，连忙应下。

次日朝会，帝辛雷厉风行，一连下达多项旨意：命黄飞虎配合云中子，督造龙骨水车，兴修水利。下诏扩大新建的纺织厂、水泥厂、钢铁厂、造纸厂的招工规模，尤其鼓励附近乡民入厂务工，待遇优厚。同时，将采用新式纺织机的纺织厂，特意面向女工开放，提供食宿薪酬。

旨意传出，朝歌城外几大工坊前果然人山人海，应者云集。人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希望，一场由技术革新引领的生产力变革，在殷商大地悄然兴起。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苏小蕊，则与姐姐妲己以及被“拐”来的云中子，继续着她们“研发”新事物、潜移默化改变这个时代的“大业”。朝歌的生机，与西岐方向悄然凝聚的另一股势力，形成了微妙的对照。封神的天平，似乎正在因一个变数的出现，而悄然发生着倾斜。

姜子牙带着满腹疑虑与震撼离开朝歌，返回昆仑山清修之地，寻到了师兄太乙真人。当太乙真人听闻姜子牙竟是要请他出手，为商朝宫中一位为狐妖所占身体的妃子重塑肉身时，饶是太乙真人见多识广，也惊得手中拂尘差点掉落。

“子牙师弟，你没说错吧？”太乙真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子牙，“师尊命你下山，乃是寻机扶周灭商，顺天应人。你怎的反而要去助那昏君纣王？更何况还是为那祸国妖狐做事？”

姜子牙面色凝重，将自己在朝歌所见所闻细细道来：那不用法术、纯靠人力物力的水泥大道、那由王子亲手参与、化腐朽为神奇的造纸工艺、那彻底清除了乞丐、以工代赈的蓬勃气象、那狐妖妲己非但不祸国，反而与纣王一同钻研利民之策的诡异行径，以及纣王那判若两人的睿智与魄力。

“师兄，”姜子牙最后道，“非是师弟违背师命，实在是眼见为实。如今的殷商，气象一新，民心凝聚，所做之事，件件皆是有益于苍生的大功德。反观西岐，虽姬昌素有贤名，但其国力、其举措，与眼下之商朝相比，实难企及。

师弟愚见，若天意真是护佑众生，那么此刻扶持这般锐意革新、惠及万民的商朝，或许才是真正的顺天应人。况且师尊近来音讯全无，天机混沌，师弟亦不敢妄断。”

太乙真人听完，沉吟良久。他素知姜子牙性格稳重，绝非信口开河之人。加之近日他也确实感应到天道紊乱，师尊元始天尊处亦无明确法旨传来。

他捻须道：“若果真如师弟所言，此事倒也蹊跷。罢了，我便随你走一遭，亲眼看看这朝歌，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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