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债难
开春的时候，沈静姝的厂子总算把第一批机器交了出去。
看着货车轰隆隆开出厂门，沈静姝心里却沉甸甸的。
这批货能顺利交付，全靠蒋伯封的钢厂供着，提供主要原料不说，又搭钱又搭人，而自己办的这个厂子呢，账面上早已空空如也。
就靠这批货的尾款救命了。
“总算能歇口气了。”会计小陈抹了把汗，“客户那边说验收合格就打尾款，这下咱们有救了。”
沈静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但愿吧。”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账上依然空空如也，沈静姝再也坐不住了，亲自给客户厂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姑娘，声音懒洋洋的：“财务科忙着呢，哪能说结款就结款？”
“同志，我们厂等着这笔钱进原料呢...”沈静姝陪着笑脸，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打断了。
“等着用钱的又不止你们一家，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可不是当初催货时那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了。
沈静姝生了一肚子气。
过后还是蒋伯封托人打听了，才知道那家厂子效益不好，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也还等着人家给他们结尾款呢。
“静姝，这事麻烦了。”蒋伯封面色凝重，“我朋友说，他们欠了不下十家的货款，最长的都拖了半年了，咱们这笔款子，怕是有的等了。”
沈静姝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下一批原料的钱还没着落呢！厂子这么多人还等着发工资，你们厂和五金厂那边也垫不起了吧？”
蒋伯封叹气：“我的红星纺织厂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钢厂现在也是勉强维持。”
“上面的政策一天一个样，改革东风吹过来之后，这几年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薄得很。”
言外之意，就是垫不起了。
眼看厂里等米下锅，沈静姝只能亲自跑一趟。
夹着包坐了九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她一路站到了白城。
客户工厂在郊区，沈静姝一路打听着，走到时天都黑了，只好在厂门口的小招待所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沈静姝就堵在了厂长办公室门口。
瞅了瞅屋里没有人，只有外面的收发室，有个小姑娘在看报纸。
“同志，我找刘厂长。”她站在收发室门口敲敲门。
小姑娘头也不抬：“厂长不在，出去了，要不你先回吧。”
“没事，我等等。”说着，沈静姝就真在走廊长椅上坐下了。
这一等就是一天。
期间进出这间办公室的人不少，个个都说厂长不在。
沈静姝不死心，第二天又来等。
直到第三天下午，她才终于堵到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刘厂长，哎呀，可算把你给等来了，您还记得我吧，盛兴机械厂的沈静姝！我来收上一批机器的尾款，您都欠了一个多月了！您看……”
刘厂长瞥了她一眼，脚步不停：“财务的事不归我管，找财务科去。”
“找过了，他们说没钱！”沈静姝跟在他身后，“刘厂长，不瞒您说，我们厂等着这笔钱救命呢，您手里有的话多少匀我们点？哪怕先给1/3也行啊！”
刘厂长看着她，叹了口气：“沈厂长，实话跟你说，我们厂现在真没钱，上游单位欠着我们一大笔款子，我们也在等钱发工资呢！”
“那总不能一直拖着啊……”沈静姝急得眼圈都红了，“我们下一批原料都订好了，就等这笔钱付款呢！”
刘厂长两手一摊：“那我也没办法！这样吧，等我们这边货款到了，第一个给你们结，行不行？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沈静姝声音都抖了，“等三个月我们厂早就垮了！”
“那我也爱莫能助。”刘厂长说完就钻进办公室，砰地关上了门。
沈静姝走廊上，眼泪差点掉下来。
深呼吸，深呼吸，哭什么哭？哭有个屁用？
第二天，她改变了策略开始，天天蹲在财务科。
财务科长老李被她缠得没办法，苦着脸说：“沈厂长，真不是我不给你结账，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账上就剩几百块钱，工资都不够发，哪有钱付货款啊？”
“那怎么办？我们厂两三百号人等着吃饭呢！”沈静姝说着，从包里掏出带来的合格证、验收单，“你看，手续齐全，明明就该结款了……”
老李摇头：“手续是手续，钱是钱，现在你到处去问问，哪个厂子不欠一屁股债？你们再等等吧。”
沈静姝索性豁出去了，天天一早就在财务科门口守着，见到哪个领导模样的人就上前诉苦。
厂里职工看她一个女人天天在这蹲着，私下里早就议论纷纷了。
“这女厂长真不容易，听说那边等着钱买原料呢。”
“咱们厂不也一样？欠着那么多货款，咱不也是两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这天，沈静姝仍蹲在门口，一个穿着工装的短发大姐站在她跟前。
左右看看，小声道：“沈厂长，你这样蹲着没用，你就算在这上吊，我们也没钱给呀！”
沈静姝苦笑：“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你们没钱，但我拿不到钱，我真没法回去！”
“搞生产这几个月，我们工人白天黑夜的干活，我答应过给他们加工资的，结果……唉！”
短发大姐凑近她，小声支了个招：“你别老是盯着我们厂要钱，实话告诉你，我们厂不是没有钱，钱都让上级单位划走了！”
“上级单位？”沈静姝愣住了。
“对，我们厂是市轻工局直属的，每个月的款子就被局里划走了，说是统筹调配。”赵大姐小声说，“你要真想拿到钱，得去局里要，在这蹲啊，你一辈子也要不到！”
沈静姝恍然大悟，紧紧握住短发大姐的手：“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大姐摆摆手：“快去吧，可别说是我说的。”
第二天，沈静姝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市轻工局。
这那是一栋相当气派的大楼，足有五层高，外墙刷着时髦的五彩石子，大玻璃窗，漆面都是新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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