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命梭织天
少年器灵悬浮于命经纬网的中央,周身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
那柄由造化玉碟碎片所化的梭子,在他指尖牵引下,于纵横交错的经纬线间穿梭往复,织就出一条条莹莹生辉的光轨。
新生的经纬线如天河倒悬,又似瑶琴丝弦,线上每隔七寸便浮现一个空白节点,节点内里似有莲子含珠,待众生以心念点化。
逆命坊柱上"众生皆可执梭"六个古篆字泛起青玉光泽,光华照彻三十六重天,废墟间竟生出瑶草琼枝,异香扑鼻。
沈不忌踏光轨而行,玄袍拂过处金莲绽开。
他伸手触碰一条连接人间的新线,线端立即浮现长安西市的景象:卖炭翁的炭车竟生红梅,梅香弥漫整条街市。
当老翁颤巍巍在节点写下"愿天下无寒士"时,经纬线骤然分岔出三千金丝,金丝另一端连接着边关冻僵的士卒、江南漏雨的茅屋、塞外颤抖的羊群。
每一个受寒者忽然觉得心头暖流涌动,破衣自动补全,冻疮瞬间愈合。
"执梭之权,重逾九鼎。"青衣书生的叹息自九天之外传来。但见那些散落的造化玉碟碎片突然聚合,碟面上显现出骇人预兆:某个节点被狂妄者写下"与天同寿"四字后,整条经纬线瞬间黑化如焦炭,线端生灵化作只知吞噬的怪物,反噬其主。
少年器灵蹙眉挥梭,梭尖迸发月华般清辉。黑化经纬线应声断裂,然而断裂处渗出粘稠如沥青的黑影,黑影中爬出半人半蛛的怪物——这些是最初尝试执梭失败者的怨念聚合体。
它们沿着经纬线疯狂爬行,八足所过之处节点纷纷污浊,如同瘟疫蔓延。
"这便是因果重启的代价。"青衣书生现身于逆命坊前,手中捧着的已不是竹简,而是半卷以龙筋凤翎织就的天命罗网残图。
图上有三处红点如心脏般搏动:一在九天寿瘟庙旧址,那里正升起扭曲的命数烟柱;一在冥府三生石畔,石体裂痕中渗出黑色命液;一在人间帝王寝宫,龙床上盘旋着诡异的命运漩涡。
沈不忌振衣而起,玄袍卷起万千星辉。他踏着经纬线走向最近的红点,每一步落下,脚下便生出新的节点,节点中开出金色莲花。
当他抵达寿瘟庙废墟时,发现这里已变成横跨三界的巨大织造工坊——无数生灵正用命数丝线编织自己的命运锦缎。
白发老妪织出儿孙满堂,青年书生织出金榜题名,就连稚子也在织机上绣出彩蝶纷飞。
然而工坊中央跪着个癫狂织工,他正在锦缎上重复绣着"天下臣服"四字。
丝线因此纠缠成团,将周围织工都裹成茧子。
茧中传出闷吼,那些被困者正在异化为傀儡,眼中失去神采。
"执梭失心者,当断其梭。"沈不忌并指斩向癫狂织工。指风触及的瞬间,织工突然抬头露出青衣书生的面容:"你怎知这不是天命所示?"
话音未落,整个工坊的织机齐齐炸裂。丝线如毒蛇反噬,缠住所有织工的手腕。
更可怕的是,冥府方向传来巨响——三生石崩裂的碎石如流星般砸向人间,每块碎石都刻着被篡改的命数。
少年器灵急忙挥梭拦截,梭尖与碎石相撞迸发刺目强光。光中显现出银发虚影最后的记忆:原来天命罗网有自愈机制,当执梭者超过一定数量,便会触发"命数归零"程序。
那些碎石正是归零的先兆,每一块都带着抹除命数的力量。
"归零已启动。"青衣书生展开残图,图上红点连成毁灭的轨迹。
轨迹尽头是逆命坊的牌坊,坊柱开始浮现裂纹,裂纹中渗出金色血液。
沈不忌突然夺过少年手中的梭子,将其插入自己的心口。梭尖触及灵魂的瞬间,所有经纬线都浮现出他的生命印记——从刑场斩妖到并吞九庙,每个选择都化作节点上的刻痕
。心血顺着梭子流淌,在命经纬网上绘出玄奥的符文。
"以我命数为引,重定执梭法则。" 他握住梭子勐然拉扯,心口鲜血洒在命经纬网上。
血滴过处,黑化的经纬线恢复纯净,癫狂织工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那些被傀儡化的织工也恢复神智,纷纷向沈不忌叩拜。
但就在此时,帝王寝宫方向冲起一道黑气。黑气中浮现出镇国印的虚影,印纹已变成"天命所归"四字。原来人间帝王早已被天命罗网控制,此刻正用国运催化归零程序。
黑气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地,眼中失去光彩,如同提线木偶。
"没用的。"青衣书生指向三十六重天之外,"真正的执网者即将苏醒..."
虚空深处睁开一只巨眼,眼童中映出沈不忌执梭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经纬线纷纷断裂,逆命坊的牌坊轰然倒塌。
就连少年器灵也吐出金色血液,身形开始澹化。
在最后一刻,少年器灵将梭子抛向人间:"众生执梭,方为真超脱!"
梭子化作万千流光,散入三千世界。
而沈不忌在废墟中拾起半片牌坊残木,木上"逆命"二字依旧清晰,在黑暗中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沈不指腹抚过残木上"逆命"二字,只觉触手生温,似有血脉搏动其间,令人陶醉。
那半片坊柱残木忽生异变,木纹流转如活物,竟与散入三千世界的玉梭流光遥相呼应。
虚空中崩塌的巨目残影尚未散尽,木屑间已浮起细密金篆——正是天命罗网未焚尽的根本法则。
"原来如此。"他并指如刀,在残木背面刻下新契。第一划落,冥府深处十八狱主齐声哀嚎,缚魂锁链尽化飞灰;第二划就,九天之上瑶池水沸,蟠桃树顷刻枯荣九转;第三划成,人间帝王的黑气龙袍寸寸龟裂,露出心口一道金线——那线另一端竟系着三十六重天外的某处虚无。
残木突然脱手悬空,自行飞向命经纬网断裂处。木身遇光即长,转眼化作通天桥柱,柱上浮现亿万生灵执梭织命的景象:有渔夫织就风平浪静,有医师织出疫病消退,更有稚子织成父母双全。
每道景象皆如利刃,噼开残余的罗网束缚。
青衣书生突然惨叫,手中残图彻底焚毁。火中跃出一尾金鲤,鲤鳞映出惊人真相:所谓天命罗网,不过是初代执网者剜心所化。
那颗心至今仍在三十六重天外跳动,每搏一次便抽走三界三分气运。
"找到它。"金鲤口吐银发虚影遗言,"噬心者方为真超脱。"话音未落,鲤身炸裂成血雨,血滴落处浮现星路图——图中标注着执网者真身藏匿的"无涯之境"。
沈不忌踏血雨而上,残木随行化作舟楫。途经第九重天时,忽见当年寿瘟庙使的残魂聚成黑云,云中伸出万千鬼手:"逆命者,永堕无间!"
"聒噪。"他弹指击碎残木一角,木屑如箭射入黑云。云中顿时传来咀嚼之声——竟是那些获赠玉梭的凡人在隔空吞噬怨气。
卖炭翁的暖意融了寒咒,边关卒的血气破了杀阵,江南书生的才气化了痴嗔。
黑云散尽,露出其后盘旋的龙尸。那是镇国印所化龙灵,龙睛中映出帝王最后癫狂:"朕即天......"龙口尚未闭合,残木已贯颅而过。龙尸坠落人间,恰砸中蛊惑帝王的妖道巢穴。
此刻虚空震荡,无涯之境门户洞开。门内坐着个与沈不忌面容相同的白衣人,心口插着半截玉梭——正是少年器灵最终所化。
"你来了。"白衣人轻笑,指间缠绕着所有命经纬线的源头,"我等你来取这颗心。"
沈不忌凝视对方心口梭尖,忽然识破幻象:"器灵,何必以我貌惑心?"
白衣人面容扭曲,变回少年器灵模样,悲声道:"唯有你的命格能承此心!"话音未落,心口梭尖突然倒射,直刺沈不忌眉心。
残木自动护主,与梭尖相击迸发混沌之气。气散处,现出三十六重天最初景象:原来执网者竟是第一个逆命失败的古神,其心化作罗网,其魂散作器灵,其骨变作玉碟——
而沈不忌,是他最后一缕善念转世。
"原来如此。"沈不忌徒手插入自己胸膛,掏出的不是心,而是一片空白玉碟残片。残片映出无涯之境本质:这里根本没有执网者,只有无数逆命者被困的执念。
他将残片按向器灵心口:"该醒了。"
器灵勐地睁大双眼,记忆如潮水回归。四周景象寸寸碎裂,无涯之境化作简单真相:所谓超脱,不过是放下执念的瞬间。
命经纬网忽然自行重组,网上每个节点都亮起温柔光辉。三界生灵在光辉中相视而笑,继续编织各自命数——但这一次,再没有罗网束缚。
沈不忌手中的残木最终化作尘埃,随风散入万家灯火。他独立虚空,看众生执梭织命,忽然明了银发虚影未尽之言:
"逆命非为对抗,是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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