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煞星归位

沈不忌归来的消息，比瘟疫传得更快。未等他踏足钱寿局的门槛，整座城池已然暗流激荡，各方势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潭水，波澜丛生。

镇妖司内，一片死寂。

赵巡检瘫坐在偏厅的黄花梨木椅中，面前的地上是一片狼藉的碎瓷和泼洒的茶汤。他脸色灰败，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官袍下摆濡湿了一片，也浑然不觉。沈不忌不仅活着回来了，而且是孤身一人，踏平了整个黑风岭！这消息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王副都统那借刀杀人的算计，如今看来简直可笑至极，那刀非但没折，反而饮饱妖血，变得更加锋利、更加致命。

“他……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赵巡检喉咙发干，望向坐在上首，面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王副都统。

王副都统指尖捏着一枚玉扳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知道又如何？”他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他终究是镇妖司的人！立下大功，本都统自当上报朝廷，为他请功！至于其他……”他眼中寒光一闪，“功高震主，自古便是取祸之道。朝廷的封赏，地方的‘民意’，有时候比妖刀更利。”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同样警铃大作。沈不忌展现出的实力和狠辣，已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这已非池中之物，若不能尽快将其牢牢握在手中，或彻底毁去，必成心腹大患。他必须重新评估，甚至……考虑与某些原本不屑一顾的力量暂时合作，比如，那个一直对沈不忌虎视眈眈的林家。

林府深处，气氛凝重。

管家林福站在书房中央，垂首躬身，不敢去看书案后那位身穿暗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男子面容儒雅，但一双眼睛开阖之间，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度，正是林氏家族当代家主，林文渊。

“黑蝰……死了？”林文渊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但指尖轻轻敲打紫檀书案的声音，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黑蝰君是林家暗中经营多年的一条暗线，许多不便亲自出手的脏活，都是借黑风岭之手完成。如今黑蝰被斩，等于断了他一臂。

“是……据逃回来的小妖描述，那沈不忌手段诡异，竟能直接抽取妖物寿元本源，黑蝰君在其面前，几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林福声音干涩，将探听来的消息复述一遍，虽然细节可能失真，但结果无疑震撼。

林文渊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只是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好一把妖刀！锋利得超乎想象。赵奎（王副都统）那个蠢货，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菊：“福伯，你说，一把太过锋利的刀，若是不能为己所用，该如何处置？”

林福头垂得更低：“老奴愚见，要么寻更坚硬的砥石将其磨钝，要么……趁其锋芒最盛时，引其斩向更硬的铁板，刀折，则祸消。”

林文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州牧大人近来，不是正为境内妖患频发，以及某些‘不安分’的势力头疼么？这把刀，或许可以借给州牧大人用一用。顺便……也让州牧大人看看，镇妖司里，养出了怎样一头勐虎。”

一石二鸟，驱狼吞虎。林文渊的算计，远比赵巡检和王副都统更深。

州牧府，后院静室。

一名身穿便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在焚香抚琴，琴音平和，意境高远。他便是执掌本州军政大权的州牧，周文正。一名心腹幕僚悄无声息地入内，低声禀报了黑风岭之事。

琴音未停，周文正闭目良久，方才澹澹开口：“知道了。妖患既平，总是好事。着人按律犒赏便是。”

幕僚迟疑一下，低声道：“大人，那沈不忌……实力增长太过骇人，且行事乖张，恐非朝廷之福。林家那边，似乎也有些动作……”

周文正指尖按在琴弦上，余音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妖刀再利，亦需执刀之人。关键在于，握刀的手，是谁的。至于林家……”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跳梁小丑，何足道哉。让他们先闹去吧。水浑了，才好摸鱼。”

他关注的，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是某个人物的崛起，而是整个大局的平衡。沈不忌的出现，或许会打破现有的平衡，但未必不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

而对于城中普通百姓和低阶修士而言，  沈不忌的归来则意味着更复杂的情感。有人视其为煞星，谈之色变，生怕那诡异的钱寿局和抽人寿元的手段落在自己头上；也有人暗中称快，毕竟黑风岭妖患消除，出行安全了不少；更有一些亡命之徒或投机者，看到了机会，试图投靠这位新崛起的凶人。

此刻，风暴的中心——钱寿局内，  却异常平静。

沈不忌盘膝坐在后院静室中，周身气息内敛，正在全力消化吞噬黑蝰君带来的庞大能量。近千年妖元寿数在“折寿簿”的转化下，如同洪流冲刷着他的经脉窍穴，滋养神魂。与黑蝰君一战，不仅让他寿元暴增，更让他对“折寿”规则的领悟更深了一层。那掠夺生机的力量，似乎不再局限于实体接触，已能隐隐影响周遭的气机流转。

他指尖把玩着那片黑蝰君的逆鳞，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剧烈蛇毒与一丝微弱的化蛟意境。“林家……州牧……”他心中冷笑。黑蝰君残魂中的记忆碎片，让他对这座城的暗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都想利用我？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利用了谁。”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煞星已然归位，接下来，该是让那些躲在幕后的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第一个，或许该从那位于副都统之位上，却始终心怀鬼胎的王大人开始？或者，先收点林家的利息？

静室的门窗无风自闭，更浓郁的煞气开始在其中凝聚。城中的喧嚣与算计，仿佛都被隔绝在外。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钱寿局内，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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