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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溶洞


白露这天的露水,比往日重了三分。

天刚蒙蒙亮,村塾里还有些暗,白未晞已站在院外。赵闲庭开门时,见她肩上落了层白霜,忍不住道:“这天越发凉了,明日多穿件衣裳。”

“嗯。”白未晞应着,走进学堂。炭火盆里的火还旺着……

一个时辰的课很快过去,她揣着写满丑字的麻纸出门时,朝阳已升。

回到柳月娘家,白未晞如往常般背起了背篓。

“往哪去?”柳月娘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件浆洗好的厚布衫,“今日别进山了,风硬。”

白未晞接过布衫穿上,领口的布磨得发软:“去看看。”她没说去看什么,柳月娘也没再问,只是把两个热饼子塞进她手里。

这阵子,白未晞往山里跑得愈发勤了。说不清是从哪天起,那股吸引她来青溪村的气息,像雨后的青苔似的,在林子里疯长。起初只是偶尔在风里飘来一缕,淡得像错觉,可入了秋,尤其是近几日,那气息浓得化不开,总在她鼻尖萦绕,勾着她往更深的地方走。

东山的林子越走越密,腐叶积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风穿过树梢,带着白露特有的凉意,吹得她脖颈后的碎发直颤。

走到一片榛子林时,她忽然停住脚。

红影一闪,人参娃娃从一棵老松树后探出头来。还是那副模样,红通通的小身子,顶着两片翠绿的叶子,只是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没了上次的怯生生,反倒亮得有些刺眼。

白未晞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鞭子上。这娃娃的眼神不太对劲,直勾勾地盯着她。

可眨眼间,人参娃娃就咧开嘴,露出两瓣粉嫩的牙,朝她晃了晃叶子。它往后退了两步,见白未晞没动,又退了两步,始终与她保持着丈许的距离,一步一回头地往东山深处走。

这是在引她。

而那股吸引她的气息,此刻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顺着人参娃娃走去的方向飘过来。

她来到青溪村本就是那丝气息吸引,所以此时也不再犹疑,直接迈步上前。

人参娃娃走得不快,总能恰到好处地让她看见那抹红影。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山壁上竟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只巨兽张开的嘴,洞口挂着些湿漉漉的藤蔓,水滴顺着藤蔓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

气息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人参娃娃在洞口停下,转过身看着她,叶子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催她进去。白未晞借着天光往洞里看,深不见底的黑,隐约能听见水滴落在石上的“叮咚”声。

白未晞在附近转了转,找到一个分叉的树枝后又找了一小块松脂塞入分叉裂口,从背篓里摸出火折子。

这个是石生教给她的。

举着火把走进溶洞,潮气扑面而来,带着股陈年的土腥气。洞不宽,仅容两三个人通过,石壁上渗着水珠。走了约莫二里地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极大的溶洞,顶部悬挂着形状各异的钟乳石,有些尖得像獠牙,还有圆的,扁的,火把的光扫过,在石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溶洞最里边,有一汪深潭,潭水有些发黑,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最奇的是潭面上。每隔两三米,就有一级石阶从潭边延伸过去,石阶湿漉漉的,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一直通向潭中央的一个石台。石台上,赫然放着一把伞。

一把绿伞。

伞面是极深的绿,在昏暗的溶洞里,竟透着层幽幽的光。那股吸引白未晞的气息,就从那伞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举着火把往前走,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低头一看,竟是踩碎了半块骨头,白森森的,不知在这潮湿的洞里埋了多少年。

再往四周看,潭边的石壁下,散落着不少白骨,有的完整,有的碎裂,还有些被水浸泡得发了白。火把的光扫过,还能看见些锈迹斑斑的东西——像是断裂的剑鞘,朽烂的法铃,还有些看不清形状的铜器碎片,散落在骨头堆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这是个死地。

她抬头看向潭中央的石台,那把绿伞静静地躺在那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猛地回头,深潭洞口前,人参娃娃就站在那里。脸上的憨笑不见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它头顶的叶子绷得笔直,像两把小刀子,死死地盯着她,。

白未晞忽然明白过来。这娃娃哪是在引路,分明是想把她往死路上带。那些白骨,那些碎法器,还有这深潭里的绿伞,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人参娃娃见她不动,忽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带着孩童的清脆,但在此时的环境下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白未晞举着火把,冷冷地看着它。洞里的水滴声“叮咚”作响,混着那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

突然,一  股寒气从潭底涌上来,不是溶洞里的潮冷,是带着腥甜的怨毒,像无数根冰针,顺着她的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唔……”她闷哼一声,握火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火把的光抖了抖,在石壁上投下的影子突然扭曲,那些白骨仿佛活了过来,在地上蠕动着,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随即,一股铺天盖地怨毒念力向白未晞裹挟而去,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本清亮的眼仁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暗红。牙关不受控制地发紧,两侧尖牙伸出,喉咙里涌上股腥甜,是嗜血的本能被勾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怨念。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杀戾,是被活生生撕碎的魂魄在哀嚎,是枉死的怨气凝成的毒。它们像饿极了的狼,扑上来就往她骨子里钻,要扯出她最原始、最狂暴的本性——那属于僵尸的,以血为食、以杀为乐的本性。

“嗬……”她弯下腰,手撑在石阶上,指腹抠进青苔里,抠出几道深痕。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嘶吼着“杀”,要撕碎眼前的一切,要饮尽所有活物的血,另一个却在拼命拉扯,喊着“月娘”“石生”“云雀”……是青溪村的人,是那些给她递过吃的、笑她写字丑、在她打猎回来时围上来问东问西的人。

人参娃娃还站在洞口,此刻一直在笑。它看着白未晞痛苦挣扎的样子,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小身子轻轻晃着,像是在催——快失控吧,快变成那个见人就咬的怪物吧。

它太清楚这溶洞里的怨念有多凶,能唤醒所有“异类”最凶戾的本性。

它恨青溪村的人。恨他们占了这片山,恨他们将它的同类全都采之殆尽换他们自己安稳地活着!

白未晞的指甲开始变长,泛出淡淡的青黑色,指尖几乎要刺破掌心。

“不……”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眼前闪过柳月娘给她缝补衣衫的样子,闪过和石生猎杀野猪时,村民们赶来的画面,闪过杜云雀把山楂塞给她,说“这个甜,你尝尝”……

这些画面像炭火,在她快要被怨念冻住的心里燃起来,发出微弱的光。

“吼!”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暗红退了退,又被更凶的怨念压回来。指甲深深掐进石阶的石头里,竟硬生生抠下一小块碎石。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

人参娃娃看得更兴奋了,小身子往前挪了挪,头顶的叶子轻轻颤动。就在这时,白未晞突然抬手,不是去抓什么,而是狠狠的拍在了不远处一个断裂的桃木剑上。

灼痛感立即传来,和在汴梁时,被道士追赶,并被其桃木剑所伤的痛楚一模一样。

“我不会……那样做……”她喘着粗气,声音发颤,却带着股狠劲。她死死抓起那半截桃木剑,用疼痛逼自己清醒。

可就在这时潭边的白骨突然剧烈震颤,断裂的法器碎片上腾起灰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汇聚成无数张扭曲的脸,尖啸着往她身上扑。

这是那些枉死者和破碎法器积攒了几百年的恨,像附骨之疽,死死咬住了她。

白未晞的瞳孔彻底染成暗赤,眼白处爬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皮肤下的青筋突突跳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能感觉到四肢百骸都在发烫,骨头缝里像是塞进了烧红的铁针,疼得她浑身抽搐。

“呃——!”一声压抑的嘶吼从她喉咙里炸开。那些怨念钻进她的七窍,却在触及她本源的瞬间被弹了回去,不是被她的理智挡回,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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