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4章 孤儿寡母

时满这下可有的忙了。

最忙的要数那些县令，办公房里堆满了各乡送来的户籍册子，师爷们带着十几个书吏日夜不停地抄录。县令亲自坐镇，看着一摞摞文书直发愁。

这户口本要一式三份，正本给百姓自家收着，副本存在乡里，还有一份送到县衙备案。

各村各乡都动起来了。小吏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只要成年了就要单独立户。不管你成亲没成亲。

"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师爷们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直揉手腕。

县令也头疼。大家族分下来就能分个十户、二十户的，全宾州算下来，怕是要添上万户。书吏们忙得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衙门里整天都是哗啦啦的翻纸声。

这分户的政令推行得也不是那么顺利。

这分户令一下，可把那些当家婆婆们急坏了。

甲婆婆第一个跳脚："分户？那我这一大家子谁伺候？"她指着三个儿媳骂道，"想分家？除非我闭了眼！"

乙婆婆更绝，直接把儿子媳妇的婚书都锁进了箱笼："我看你们拿什么去立户！"

最厉害的是丙婆婆。老太太往县衙门口一坐，拍着大腿哭诉："青天大老爷啊！这要是分了家，谁给我这老婆子端茶送水啊？"

那些指使惯了几媳的婆婆们，个个都想方设法阻挠。这个藏户口本，那个扣婚书，还有的威胁要断绝关系。

可朝廷的政令岂是儿戏？里正带着衙役挨家挨户督办，藏着的婚书都得交出来。

甲婆婆见硬拦不住，又开始软磨硬泡："老二家的，你忍心看娘没人伺候？老三家的，娘平日待你可不满..."

倒是那些受尽委屈的媳妇们这回铁了心。

一时间，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成了宾州城最热闹的戏码。时满在府衙里听着各处报上来的纠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虽说老百姓都摸不着头脑，到最后谁也不敢违抗朝廷旨意。

那些在婆家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们，暗地里都念起了朝廷的好。

其中某一户家的新妇第一个搬了出去。她婆婆素来刻薄，动不动就罚她跪祠堂。如今小两口在村东头赁了间小屋，总算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了。

"这分户令下得好！"她悄悄对相好的姐妹说，"再不用看婆婆脸色吃饭了。"

还有的那儿媳更是干脆，直接带着丈夫搬回了娘家附近。她抹着眼泪说："在婆家这些年，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最让人唏嘘的是赵老汉家的三儿媳。她婆婆嫌她生不出儿子，整天非打即骂。如今分户单过，小两口在新城里卖包子，日子反倒红火起来。

媳妇们之间互相传话："多亏这分户令，我总算能睡个整觉了。"

只有那些婆婆们聚在一起抱怨："这朝廷管的也太宽了，连家务事都要插手..."

这一通忙活，转眼就到了大军凯旋的日子。

时义风尘仆仆地走进府衙，对着时满抱拳行礼："大人，属下复命。"

他展开军报，声音沉稳："此次出征，阵亡一百人，伤一百人，其余将士全部带回。"

时满接过公文，手指微微发颤。这一百个宾州儿郎，再也回不来了。

他仔细看过，问道："阵亡将士的抚恤...上面可发放了？"

"已经拨下来了。"时义答道，"属下这就带人去发放抚恤金。"

"且慢。"时满抬手制止，"既然户已经分完了，咱们得先把阵亡将士的家眷安置妥当。"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这样，有妻儿的，把新城房子分给妻儿；没有妻儿的，就分给父母。你带着房契去，发抚恤金时一并把房契交了。"

时义眼睛一亮："大人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时满又叫住他："记住，要好言安抚切莫让那些坏了心肠的欺负了孤儿寡母。"

"是！"

时义领命而去，先到新城时小六取了房契，  兄弟俩没有过多的言语，转身带着亲兵挨家挨户走访。每到一户，既是发放抚恤银两，又是交付房契，还要好生宽慰那些悲痛的家眷。

时义带着亲兵发放抚恤金和房契时，还真遇上了几桩腌臜事。

在张村，阵亡的张二狗家，时义他们还没出村，他大哥就逼着弟媳交出兵部的抚恤银："你一个寡妇要这么多银子作甚？不如交给我保管！"

那寡妇抱着年幼的孩子直哭，得到好心人的告知，时义当即回了张二狗家："这银子是兵部给孤儿寡母的活命钱，谁敢伸手，军法处置！"

还让手底下的人帮着张二狗媳妇搬家到新村。

在李庄，阵亡的李铁柱的老父母想独占新房，要把怀着身孕的儿媳赶回娘家。老太太拍着大腿嚷："她迟早要改嫁，这房子就该归我们老李家！"

时义二话不说，当场宣读律例："阵亡将士房产归直系妻儿，父母只可以居住，不可占为己有，如若发现，按军产论处！"

最可气的是王屯。阵亡的王小虎的兄嫂虚情假意，实则想骗走房契。那嫂子假惺惺地说："弟妹年轻不懂事，房契还是交由我们保管稳妥。"

时义直接让亲兵帮着给搬到了新城。"接着又温声安慰泣不成声的寡妇："到了新城，不种地也有活计。府衙都会优先安排将士遗属，断不会让你们母子饿着冻着。"

这般处置了一半这样的人家后，时义每到一个村子都会当众宣告："阵亡将士的抚恤，就是朝廷的恩赏！谁敢伸手，就是与朝廷作对！"那些存着歪心思的亲戚这才多少明面收敛了些。

时雯听到时义讲述，感叹在利益面前真是人心难测。

府衙里，时满听着禀报，既痛心又庆幸。痛心的是人心叵测，庆幸的是早有安排。他望着新城方向，那些本为凯旋将士准备的青砖小院，如今住进的却是捧着阵亡文书的孤儿寡母。

时满独自站在堂上，望着新城方向出神。那些青砖小院本是为凯旋将士准备的，如今住进去的却是捧着阵亡文书的孤儿寡母。

"大人，"师爷轻声请示，"可要立块英烈碑？"

"不立碑。"时满缓缓摇头，"在新城设个祠堂吧，让家眷们有个上香祭拜的地方。"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祠堂要建得敞亮些，多开几扇窗。阵亡将士的牌位都供在里面，让他们的魂灵能望见自家院落。"

"大人考虑得周到。"师爷连连点头，"有个祠堂，家眷们也能互相照应。"

时满知道，对逝者的告慰、对生者的抚恤，此刻才真正开始。这祠堂不仅要安抚亡魂，更要让活着的人有个寄托哀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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