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七年前的玄君
“我有剧本的，陆导。”
周鹤鸣摸出了自己的那一份，这是早上拿到的，他趁着中午的时候把自己和陆白出场的戏份都认真通读了一遍，做了些笔记。
“这份是现场的。”
陆绊塞到他手里。
周鹤鸣翻了翻，发现这不是他拿到的那种按照剧集顺序排列的剧本，而是按照场次拆分的剧本。
比如这一份就是医院花园外景的，有十几个大场的戏，其中还分了日夜。
一个大场按照演员出场来区分，有同样演员出场的就被归类到一起，但他们拍摄的镜头可能跨度很大。
比如这个花园，就会有女主角梨子第一集来和最后一集来的镜头，而拍摄的时候，两者可能是连着拍的。
“两位老师好，我是吴依，还请两位多多指导。”
穿着白大褂，容貌清丽的吴依朝着周鹤鸣与陆白点头行礼。
她今年二十三岁，看着却好像还是高中生模样，因为偶像需要边跳舞边唱歌，所以不像一些瘦弱的女生那般和麻杆一样。
单纯从容貌来说，因为周鹤鸣没看过她的素颜，所以他客观理性地评价，属于比没化妆的陆白略逊一筹的水平。
令人有点儿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小偶像还挺礼貌的。
周鹤鸣以前看过那种影视圈的娱乐小说，里面通常会有些趾高气扬的明星，颐气指使，令人厌恶。
更有些夸张的，本身演技不行，靠着颜值和资本捧上去，结果还反过来指导编剧与导演的。
之前听说这位主演原本是偶像，算是投资人指定的主角，周鹤鸣有点儿惴惴不安。
“我不是老师，我也是纯新人。”
周鹤鸣跟着点头行礼。
“这是周鹤鸣，他演的是楚泽，就是第七集的那个殡仪馆的年轻人，这是陆白，演的是那一集的苏问蝶。”
陆绊介绍了一句。
简单打过招呼，陆绊让他们三人先给陆白带着读一下剧本。
“这算是一种快速进入状态的方法，尤其是如果演的是古代题材，先多对几遍台词，说起来会更自然。”
陆白算是三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但入行时间是最长的，因此，她姑且算是前辈。
“吴依姐你待会儿的是这一场吧，那我先当老师的角色和你对台词哦。”
陆白翻开了自己手上的剧本，可以看到，复印的剧本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标注。
哪怕她自己的戏份只有一集，但陆白还是认认真真看完了全部的剧本，之前还和周鹤鸣讨论过剧的主题，显然，她对待演戏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好。”
吴依点头应了一声，翻开剧本。
周鹤鸣瞄了一眼，也有不少笔记。
“老师，我学医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吴依开口，念着台词。
“小吴，你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节课上，我说过学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陆白跟着念台词，声音低沉，沧桑，真的像是一位饱经风霜，见证了无数生死的医生。
“是面对死亡。”
吴依似乎被陆白念台词的状态吓了一跳，有点没拿稳剧本，她愣了愣，才继续读道。
周鹤鸣在一旁看着两人，他其实没有任务，估计陆绊只是单纯想让陆白来带带这位小偶像吧。
他不自觉地，目光就落到了陆白的身上。
哪怕没有配合动作，哪怕只是拿着剧本念台词，陆白都非常专注，投入，显得十分有魅力。
令周鹤鸣一时看得有些失神。
这段戏是第一集，女主角梨子和她的老师之间的对话，原本学医的梨子想着治病救人，可没想到被分配到了临终关怀病房，专门照看那些已经失去求生意志，安静等待死亡的患者。
由此展开了剧集最开始的冲突。
第一集的剧情是梨子接触到一位患者，发现他并非无药可医，只要能够采用最先进的医疗技术，那么就有可能康复过来。
因而，梨子想鼓励他积极治疗，拯救自己的生命。
可后来，梨子才知道，这位病人其实本身就是学医的，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的病症是有救的，但那需要大量的金钱与远超他所能接触的人脉。
对这位患者而言，他更希望把自己的积蓄与最后的时光留给家人，而不是“可能性”。
这是愣头青的梨子在职场碰的第一个壁。
直到那位患者去世后，梨子才切身意识到，为什么学医最重要的是“面对死亡”。
因为死亡无可避免，是所有人的结局，哪怕医术再精湛，哪怕科技再发达，凡人终有一死。
所以，倘若无法面对死亡，那么医生终究会承受不住，身心崩溃。
“换在生活里，大概就是，面对离别吧。”
周鹤鸣暗自想到，对很多人而言，离别其实只比重逢多一次罢了。
“好啦，这一段戏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对完了戏。
“谢谢老师指导。”
小偶像合上剧本，朝着陆白低头致谢。
“不算什么老师，就是帮忙练练台词，以后要是有什么演出机会记着我就行，哈哈哈。”
陆白嘻嘻一笑，顺便摸出了手机。
“来加个微信吧，我看你设置的无法通过群聊添加。”
一下子就加上了对方的私人微信。
业务水平真熟练啊。
“哪里哪里，陆白老师刚才的台词功底真好，我都快以为真的是赵老师来了。”
小偶像看起来还挺上进的。
赵老师就是演女主角老师的那位演员，因为妆造和设备调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开拍。
她又看向周鹤鸣。
“周鹤鸣老师到时候也麻烦指导指导我。”
“我真的是纯新人，如假包换的新，毫无争议的新。”
周鹤鸣估摸着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刚才是在谦虚，但他确实是在实话实说。
“准备开拍了。”
场务过来通知了一声。
“那两位老师再见，我先过去了。”
小偶像很有礼貌地道别，跟着场务前去拍摄现场。
陆白朝着她挥了挥手。
“加油哦~”
很有那种老师鼓励幼儿园小朋友的感觉。
周鹤鸣不得不佩服陆白的社交能力。
“片场就是人情社会，除非有资本的大手操控，不然很多角色其实并不是非谁不可的，机会就得看人脉了。”
陆白哼了一声，又笑盈盈地看过来。
“刚才你是不是看呆了？”
“.是。”
周鹤鸣实话实说。
他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说谎。
“他们快开始了，我们快去看看。”
陆白牵起周鹤鸣的手，拉着他到了拍摄现场的位置。
陆绊坐在露营椅上，手里拿着剧本，一旁架着好几台设备，川蜀盛夏的阳光下，两位穿着白大褂的演员正在花园的树荫下行走。
剧情就是刚才陆白帮忙搭戏的那一段。
不过，等陆绊喊停，两人表演结束之后，周鹤鸣却有点儿疑惑。
“怎么？”
陆白见周鹤鸣困惑不解的样子，趁着其他人在监控屏里确认的间隙，拉他到了一旁，小声问道。
“感觉刚才好像两个人表演得没有，嗯，没有刚才你和她对台词的时候那么好，怎么这一条就合格了呢？”
吴依和赵老师只拍了两遍就过了，不过周鹤鸣觉得他们的演出还没到最好，依旧有些微的违和感。
“这个很正常的啦，我们又不是拍院线大片，只是网剧而已。”
陆白笑了笑。
“就算陆导再怎么抠细节抠演技，他们两个，嗯，主要是吴依，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提高太多，这也并不是最重要的一段戏，所以这样就足够了。”
“确实有道理。”
周鹤鸣微微颔首。
“拍摄就是这样啦，妥协的艺术，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大家肯定都想制作出完美无瑕的影片，但成本，时间，都在催着大家赶路。”
陆白耸肩，看着已经开始拍摄下一场的演员们。
“拍戏就是一步步妥协的过程，有的导演确实可以好几年只拍一部作品，但更多的大家其实不过是混饭吃的打工人，就算演员自己觉得不好想重拍，也得问问导演场务摄像灯光这些老师愿不愿意一起加班。”
“打工人这个说法还真贴切。”
周鹤鸣切实意识到，拍戏不是什么纯粹的艺术创作，而是商业行为。
“所以，要把有限的预算投入到最需要经费的地方，演技也是，别看现在陆导很宽松，等真正到了需要情感爆发的戏的时候，他可严格了。”
陆白狡黠一笑。
“严、严格吗”
周鹤鸣不禁有点儿担心。
至少他那一集，婚礼这段戏是挺重要的，周鹤鸣没有把握能够短时间内就达到足够的演技水平。
别看他现在吐槽吴依他们演得没那么好，实际上，周鹤鸣自己感觉他都完全比不上这位小偶像。
“放心，你的绝大部分戏都是和我的对手戏，我会带你入戏的，你只需要记住台词就行了，唔，实在不行，说一二三四五我也是可以接得上戏的。”
陆白看出了周鹤鸣的担忧，立刻捏了捏他的手掌，安慰道。
“一二三四五？”
周鹤鸣不解。
“就是，现在有的演员因为记不住台词，或者本身说台词有瑕疵，会直接把台词替换成一二三四五这样的数字，演的时候，一边就是一二三四五这样数数，另一边正常念台词。”
陆白像是提到了什么八卦一般，煞有介事地说明道。
“还可以这样？”
周鹤鸣觉得他有点儿小看影视圈了。
“演员记不住台词，那图他演什么，长得帅吗？”
“宾果！”
陆白打了个响指，随后摊开手，仿佛无奈般说道。
“虽然脸在这个圈子里是基础，但颜值确实有差距，长得好看，在影视圈真的能吃上饭。”
“好吧，看来我不太适合当演员。”
“哪有，你还挺适合的，虽然客观地说，不是最帅的那一挂，但收拾收拾很有气质，像是那种忧郁深沉的知识份子。”
陆白轻轻为周鹤鸣拂去头发上落下的细碎的花瓣。
“而且是我最喜欢的人。”
“.是、是吗？”
周鹤鸣清了清嗓子，别过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两个人的脸都有些泛红，一时竟也沉默下去。
*
蓉城的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
各个演员也逐渐进入了状态，身为主演的偶像小姐也从第二天开始，逐步变得从容起来，这倒正好和第一天那种生涩的状态形成了对比，宛若一名职场新人到历战老医生的蜕变。
难道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吗，陆导？
周鹤鸣不得不认为他第一天对演技的吐槽有些为时过早了。
夜景的戏份不多，十点之后剧组就各自休息了。
但周鹤鸣还会叨扰一番崔明，请教剧本的事情。
比如今天。
“如果能参加大学生电影节是最好的，这样的片子适合参选，真正放到院线上反而不合适。”
酒店房间里，崔明摸了摸没有点燃的烟斗，说道。
在他的指导下，周鹤鸣改了一版电影版本的剧本出来，毕竟从成本来看，在都市日常题材里，一部一百分钟的电影是比二十多集的电视剧便宜些的。
如果演员也自己来，抠掉这部分成本，再租赁设备，用现成的校园场景，不到四十万就能拍成一部制作精良的。
而且电视剧和电影的分发渠道完全不同，新人想要崭露头角，拍电影短片参加电影节是最适合的。
周鹤鸣还第一次了解到，原来拍摄的设备也有很多门道，比如院线电影一般会使用电影机，用高规格的传感器或者某些导演癖好的胶片，无论是分辨率，动态范围，色彩表现都远远高于一般的摄像机。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和电视剧的画面质感会有明显差异，电影的会更加柔和，而电视剧会更明艳。
两者成本自然天差地别。
所以，拍摄不仅仅是艺术，也是省钱的艺术。
“说起来，如果你想参加电影节要找投资或者宣发，我这边倒是有个机会。”
崔明拿起烟斗，嘬了一口，将其放下。
“什么机会？”
周鹤鸣好奇。
“就是有个大学生综艺，去西北部支教干农活什么的，要求是大一新生，能上镜的，而且有独特之处，开学后大概九月份拍，这部综艺的制片人是我的老朋友，他说他们那儿还缺参加的素人。”
崔明答道。
“什么意思，是说让我去参加综艺？”
周鹤鸣寻思，这个综艺大概不需要他来写剧本。
“对，陆导也和我提过，如果你能参加，那算是给咱们的剧一个宣发渠道，正好综艺播出的那段时间就是咱剧上线的节点，可以冲一波热度。”
崔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如果你参加，并且表现不错，到时候再帮你拉投资就方便很多，现在的人就喜欢噱头么。”
“这个该不会还是什么大学生恋爱综艺之类的吧？”
周鹤鸣觉得自己对综艺有些刻板印象。
“哈哈哈哈，不至于，正能量的宣传教育综艺，当然，如果中间有恋爱产生，节目组应该也是喜闻乐见的。”
崔明笑道。
“那，如果我和陆白都参加呢？”
周鹤鸣想到。
“就像，唔，我们刚开始的时候好像只是普通的同学，但网剧上线之后，发现我们在片子里饰演情侣，然后综艺里爆出我们本身就是情侣，是不是热度会更高？”
听到周鹤鸣的话，崔明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才轻笑一声。
“连自己都可以拿来利用，你还真是适合这个圈子。”
他拿起烟斗。
“不过我要和那位制片讨论一下，你也要和陆白聊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大众的眼光之下的。”
“啊确实。”
虽然陆白之前说过很多次她并不在意将两人的恋情公之于众，但拿到节目里炒热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鹤鸣立刻拿起手机，给楼上的陆白发了条信息讲这件事。
几乎没有等待的时间，手机就震动起来。
【陆白】：好呀！！！
【陆白】：当然没问题！！！
【陆白】：周鹤鸣你可真是个天才！！！
【陆白】：爱你[爱心][爱心]
看来陆白女士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还真是.当时还以为她因为那件事就不会再演戏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积极，而且表现得这么出色。”
听到周鹤鸣告知的消息后，崔明颇有感慨般说道。
“那件事？”
周鹤鸣竖起耳朵。
“嗯，她没和你说过吗？”
崔明一愣，摸了摸下巴。
“没有.是什么涉及到隐私，或者不方便透露的事情吗？”
周鹤鸣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崔明所说的，或许会和陆白口中“害死的人”有关。
“倒也不是，只要上网认真搜应该都能搜到，具体的你还是问陆白，我就说一点，之前陆导不是问过你知不知道鹤鸣山的传说吗？”
崔明看向周鹤鸣。
“鹤鸣山这边有个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玄君选拔仪式，选出一人来盛装游街，庆祝什么的，就是那种地方土著信仰的玩意儿，就在鹤鸣山脚下的鹤鸣乡。”
“嗯，这个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
周鹤鸣如实回答。
“好像七年一次，今年正好又是要举办的时候。”
“是的，每一代选拔玄君，进行祭祀的仪式其实只是一种形式，或者旅游文创项目，但七年前的那一次，似乎的确有某种【异常】发生。”
崔明表情凝重，严肃。
“【异常】？”
周鹤鸣感到自己内心漏了半拍。
“具体的恐怕只有陆导和陆白这些亲历者才清楚，总之，当年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导致了有人去世，我只能告诉你一点。”
顿了顿，崔明幽幽地开口。
“七年前选出来的玄君，是陆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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