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终至长江
更不用说城外那片由保安堂主导开辟的“试验田”,若是真能成功,亩产得以提升,那绝对是能改变九州农耕历史的壮举,功德无量!
于是,宋太守“从善如流”,只是“稍微”对外透露了一下许宣船只抵达的大致日期和可能停靠的码头。
然后,苏州的码头便也陷入了一片沸腾的热烈之中。
这一切纯属自发,根本无需苏州城内的任何世家大族在背后鼓动组织。
保安堂的声望,在江南,尤其是在这吴郡腹地,本就是无可匹敌的存在。
在这里,保安堂所做的远不止是赠医施药,更有那数年如一日的定期施粥,不知救活了多少濒死的流民灾民。
近的有去岁荆州水患涌来的灾民,远的更有从北方战乱之地逃难而来的流离失所之人。
许多人都是靠着保安堂那一碗碗厚粥,才勉强吊住了性命,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日。
这份活命之恩,百姓们铭记于心。
这也是大一统王朝不准许私人救济以及团体互助的原因,真的会动摇统治权以及稳定的。
当许宣的船只靠岸,看到那无数殷切、感激的面庞,以及他们手中捧着的、可能已是家中最珍贵之物的野菜、鸡子时,为了不辜负这份心意,鼓舞人心,这次没有再婉拒。
他笑着收下了这些饱含深情的礼物,虽不值钱,却重逾千斤。
随后再次于码头空地上,当众打了一套刚猛与灵动兼具的掌法,权当给父老乡亲们助兴答谢。
掌风呼啸间,引来阵阵喝彩。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得意地高声议论:
“要我说啊,钱塘的百姓眼光还是太过狭隘!这分明是‘铁掌镇吴郡’嘛!怎的只冠个钱塘的名头?”
“没错,没错!合该是‘吴郡许宣’,而不只是‘钱塘许宣’!”
苏州的百姓心里门清,若单论“本地亲密度”,自己肯定争不过许宣的家乡钱塘。
于是便干脆大而化之,巧妙地将许宣的声望“升格”为整个吴郡的骄傲。
这样一来,日后跟远方亲友吹起牛来,底气可就足多了。
“我们吴郡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你知道嘛?就是那个许宣!一双震天铁掌打得妖魔辟易,诗词文章更是堪称一绝,巴拉巴拉……”
光是想想那场景,就让人觉得脸上有光,心里美得很。
就这么一路敲敲打打,在沿途百姓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情欢送中船只终于驶过了苏州,抵达了镇江地界。
喧腾热闹的场面,才总算稍稍消停了一些。
许宣这一路北上,可谓是酣畅淋漓,掌风几乎响彻了江南水道。
“铁掌”之名也随之真正名动江南,无人不晓。
他嘴上总是说着“不希望惊扰大家”、“莫要耽误正事”,但每每看到两岸聚集的人群,听到那震天的欢呼,内心深处那点小骄傲还是忍不住冒头。
看,这便是我们保安堂种下的善因结出的善果!
干了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好事,这便是人心所向,谁也无法抹杀!
人逢喜事,快乐翻倍,这等畅快时刻,自然想找个人分享一番。
他转头看向身边最忠实的听众,石王。
酝酿了一下情绪,用一种混合着感慨与谦逊的语气说道:“唉,我跟你说,我许宣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创立了保安堂……”
顿了顿,准备迎接对方疑惑或安慰的眼神,然后好继续抒发“最怀念当初只是个普通书生,无忧无虑”的凡尔赛文学。
然而,石王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极其认真、诚恳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哦。那,关掉。”
三个字,干脆利落,直接“杀死了比赛”。
许宣:“……”
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所有酝酿好的情绪都卡在了喉咙里。
好吧,有时候,你沉默寡言、只听字面意思的特性……也挺好的。
是我的错,我不该试图跟你玩文字游戏。
许宣默默地放弃了分享的念头,只能将这份“成功的烦恼”与“受欢迎的快乐”独自消化享受。
船队行至金山寺时,特意停靠了一晚。
监寺广亮大师闻讯迎了出来,见到许宣,胖乎乎的脸上笑开了花。
乐呵呵地双手合十,恭敬中带着几分戏谑地唤了一声: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一路辛苦,贫僧有失远迎了!”
显然,这位“法海禅师”一路北上的动静实在太大,沿途事迹早已通过无数香客和路人的口,添油加醋地传回了金山寺。
在那些越传越神的版本里,许宣几乎已是陆地菩萨般的存在。
广亮听得多了,此刻见面,自然也忍不住打趣一句。
寺庙里的小和尚们听闻传奇方丈驾临,纷纷放下经卷、木鱼,好奇地跑来问候,顺便近距离观摩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法海禅师”。
他们挤在廊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窃窃私语:
“哇!他有头发哎!”
“还是个读书人打扮呢,看着好斯文!”
“胡说!香客们都说他是江湖上顶尖的大侠客,掌法厉害得能劈开磨盘!”
“那……那方丈会教我们这么厉害的掌法吗?”
许宣看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小沙弥,故意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你们这群小朋友啊,真拿你们没办法”的宠溺表情,随即笑道:“想看好玩的?那就看好了!”
说罢,他身形一动,就在庭院之中快快乐乐地打了一套拳法。
砰砰砰!
掌风呼啸,拳影翻飞。
一掌一拳在空中急速穿梭,刚猛凌厉,每一次出击都精准地挤压空气,发出阵阵清脆的音爆,仿佛鞭炮在耳边炸响。
他深知小朋友就喜欢热闹炫酷的调调,故意将这场表演弄得声势极其浩大。
拳脚往来间,竟还隐隐夹杂着狮吼虎啸般的低沉轰鸣,震得庭院中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毕竟在孩子们粗浅的认知里,声光效果越大,那就代表越厉害!
最后一招“净土莲开”打完,他气定神闲地收势而立,姿态潇洒无比。
“怎么样?”他笑眯眯地看着一群眼睛发直、嘴巴张成O型的小和尚,“这些都是咱们净土宗压箱底的绝学,厉害吧?有兴趣的话,就去藏经阁里多翻一翻,那些典籍谁都可以看的哦~”
小和尚们哪里经受过这种视觉和听觉的双重震撼诱惑,顿时觉得那些平日里觉得枯燥的经典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一个个兴奋地点头如捣蒜:“净土宗的功夫好厉害啊!”“我明天就去藏经阁!”
一旁的广亮大师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堂堂一方寺院的方丈,怎么还在自家寺庙里用这种江湖把戏忽悠小辈!
他们禅宗正宗的罗汉拳、伏虎拳难道不刚猛正大吗?
不对……重点好像是,净土宗的典籍里根本就没记载这些花里胡哨的拳脚功夫好不好!
您这样搞下去,让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回禅宗本山汇报工作?
怕不是要被师叔伯们当成净土宗派来的“叛徒”给清理门户了!
最后,广亮好说歹说才把一群兴奋得叽叽喳喳、还想着立刻就去藏经阁找“净土神掌”秘籍的小和尚们都哄散了,这才转过身,对着许宣这位“法海方丈”大倒苦水:
“我的方丈大师哎!您就高抬贵手吧!禅净合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咱们禅宗讲的是顿悟本心、见性成佛,净土宗求的是念佛往生、依他力解脱,这……这路数它不一样啊!”
许宣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念了四句偈子:
“禅净本无二,只贵见性明。若论宗派分,皆是梦中人。”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深意:“佛法广大,何必执着于门户之见?禅是佛心,净是佛土,心土本是一如。若硬要强分彼此,争论高下,便如同在梦里争斗,忘了醒来的本来面目。”
他指了指藏经阁的方向,神色坦然:“寺中三藏经典,禅宗、净土、天台诸宗论著,皆陈列于此。你们想看便看,想学便学,我从无门户之见。能得受用,便是好法。”
这番话,既点明了禅净在究竟意义上的无别,又批评了执着宗派之分的虚妄,说得极为高明。
就连广亮这位真正的禅宗和尚听了,也隐隐有所触动,觉得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又一时说不分明,只得暂时按下满腹的牢骚。
合十道:“阿弥陀佛,方丈所言……亦有道理。”
接下来,便轮到许宣发问了。
他环顾寺内,明显感觉寺中多了许多陌生的小沙弥不禁好奇:“我看寺中,怎地多了这许多小师父?”
广亮闻言,脸上笑容敛去,长长叹了口气:“唉,方丈有所不知。去岁九州天灾人祸更甚往年,南方尚且有官府和如保安堂这般的善堂救助,北方诸州……百姓多是自求生路,艰难无比。”
“这些孩子里,十有八九都是从北边逃难来的,爹娘实在养不活了,眼看要饿死,只能……只能狠心送到寺院门口,求佛祖给条活路。”
许宣听罢,沉默地点了点头。
即便保安堂如今在江南开设了不少善堂粥棚,终究能力有限,无法救济天下所有人。
更何况从北方逃难来的流民,可能根本不知道江南还有这等去处。
而南方本地的贫苦人家,为了自家孩子能多喝一口粥,也未必会主动告知外人。
镇江地处长江南岸,是北人南渡的重要口岸之一,自然接收的流民孤儿最多。
这金山寺,便在不经意间,承担起了这份沉重的慈悲。
“对了,怎么没看见庆有?”许宣环顾四周,忽然问道。
平常最怕看到庆有突然出现在眼前,现在看不到还有些.警惕呢。
这家伙上次在云梦泽死活非要主动留下殿后,结果被不知名的妖族大能隔空锤了一记。
辛苦修持的金身当场碎裂得如同摔在地上的瓷器,惨不忍睹。
许宣后来忙着斩情也没来得及细问,不知他那伤势到底好了没有。
“伤……倒是好了。”
广亮提到这个徒弟,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混合着欣慰、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自我怀疑。
他描述起当时的景象:就在许宣离开后不久的一个深夜,庆有禅房所在的方向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璀璨夺目,将半个金山寺照得亮如白昼!
更有清越的龙吟之声环绕寺院长达一刻之久,威严神圣。
等他急匆匆赶到庆有房外,推门而入只见庆有已然苏醒,不仅伤势尽复,更是完成了金身重塑。
新生的金身宝光内蕴,比以往更加坚固圆满,周身精纯澎湃的佛力浩荡如江海,深不可测。
广亮当时的感受就是自己这几百年勤修不辍的道行,简直像是修到了狗身上。
这徒弟竟因祸得福,于重伤涅槃中一步跨过数重境界,修为暴涨且根基稳固得可怕。
更令人惊异的是,庆有的胸膛之上,多了一道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腾空而出的神龙纹身,龙威凛然,疑似得了天龙护佑,与他的佛力完美交融。
这景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绝非普通突破,分明是某位佛门大能的宿世功果正在这年轻躯壳中逐渐复苏。
而且观其法相庄严、禅意沛然,绝对是禅宗一脉了不得的高僧。
“那身磅礴法力中蕴含的道与理高深莫测,”广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敬畏,“贫僧偶尔甚至能从他逸散的佛光中,依稀窥见‘拈花微笑’那般至高禅境的景象……我猜测,庆有怕不是某位佛陀亲传,甚或是……降龙罗汉的嫡系弟子转世?”
广亮这猜测还是不够大胆。
为什么就不能是……降龙罗汉本人呢?
许宣表面淡定自若,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实则心中微慌。
降龙那家伙,当年算是打死了自己的肉身,而自己后来也机缘巧合下,算是坏了他“过去尸”的功果,两边扯平,恩怨难分。
可前段时间云梦泽让他留下断后那事……终究是有些理亏。
罢了,罢了!许宣心一横,我能收拾他一次,就能收拾他第二次!
反正那倔驴认死了我是“佛敌”,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根本解不开。
按下心头杂念,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庆有师弟去了西南?所为何事?”
广亮不疑有他,叹道:“是啊,他说西南魔灾未平,殷大学士独木难支,他既已恢复,便当尽一份力,前去相助。唉,那边的局势,听说比洞庭那边还要险恶几分,真是……”
老和尚说着,又自发地感慨起来:“方丈您说说,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妖魔鬼怪层出不穷,灾祸连连。难不成……真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邪魔降世,才引得这些佛门前辈纷纷应劫降临,前来针对?”
广亮在不知不觉间,竟当了一回真相帝,一语道破了部分天机。
幸好他面前这位“邪魔本尊”并不喜欢刀人,只热衷于用各种方式教人“向善”。
许宣听得眼角微跳,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大师,如此有见地、有深度的话,要放在心里,切勿对外人言。”
“以免……被那潜在的邪魔针对,引来无妄之灾。”
迅速转移了话题,吩咐道:“对了,大师,劳烦你去准备一些上好的瓜果、清茶,再备上几束净香。”
广亮一愣:“方丈,您这是要?”
许宣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今晚,我要在这金山寺宴请我的‘至爱亲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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