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正义出击
作为一个修行者,亲自去刺杀一位封疆大吏,牵扯的因果太大,付出的代价也太高,实属不智。
不如,就让他自己陷入疲于奔命、自顾不暇的境地。
“白莲教”这个名头,刚刚合适。
不管你信不信,只要这些传单出现,你就必须管,必须严查,必须负责到底。
甚至……再度引起朝廷中枢对你治理能力的猜忌和审视!
至于民间可能因此产生的动荡与恐慌……有何惧之?
有保安堂在江南经营多年的善誉和实实在在的惠民措施,自然可以慢慢疏导、安抚民心。
许宣站在北岸,遥望南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接下来,南方“闹白莲”的地方,可能还会多上几个。
正好可以借此东风,顺势将几个平日里碍手碍脚、却不好直接动手的地头蛇势力,一并清理掉。
这个名头,当真是……好用得紧。
信手抛出一只灵蝶,便在江南掀起了无边波澜,而他本人继续北行。
其实这并非第一次踏足广陵郡的地界。
约莫一年前,大慈法王意图入侵吴郡之前,曾先收服了盘踞在江北的金钹法王。
那条道行不浅的蜈蚣精又奉命在北地裹挟了一大批山精水怪、魑魅魍魉,浩浩荡荡欲南下攻入钱塘。
彼时正是小青亲率太湖水军,于长江支流邗沟之处设下防线,硬生生拦住了这群妖魔。
双方在邗沟一场好杀,妖血浸染河水,尸骸堆积如山。
据说至今邗沟里的鱼虾都因吞食了那些蕴含妖力的血肉而格外肥美……
但这一次,许宣北上,并非为斩妖除魔而来。
他是来救人的。
广陵郡守府前,门房见一青衫书生驻足,气度不凡,却也不敢怠慢,依例上前询问:
“来者何人?”
“钱塘许宣。”
到了北地的“圣父”,依旧讲究个先礼后兵。
毕竟不是自家地盘,谁知道这边的官员是什么路数?
多费些功夫,与这些“虫豸”先打打交道,摸清底细再行事,总归稳妥些。
书房之内,广陵郡守听闻是那位名动江南、诗掌双绝的解元公许宣来访,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欣喜。
对方刚过江便率先来拜会自己,看来这年轻人很懂官场规矩,颇识抬举。
“来人啊,请许公子进来吧。”
见到许宣本人,见其风姿俊朗,气度沉凝,郡守更是暗自点头,嘴上少不了几句“一表人才”、“少年英才”的客套话。
依照惯例,他自然也要考较一番这位南方才子的学问,谈一谈经史子集,论一论诗词歌赋。
这本是才子游学的标准流程,互相吹捧,彼此抬轿,留下几段佳话美谈,再赠些程仪,宾主尽欢,岂不风雅?
然而,仅仅交谈片刻之后,广陵郡守额角竟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中的茶盏几乎端不稳当。
许宣这人,那“擅长沟通”的属性点可谓是点满了格,尤其精于一种能直击灵魂、走入人心的“走心”式谈话。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遥想当年,他于微末之中挣扎求生,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靠的就是一手融汇了“借力打力、阴阳怪气、嚣张跋扈、引蛇出洞、缓兵之计、三人成虎、斩草除根”以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终极综合话术,方才在夹缝中杀出一条生路。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他总算可以抛开那些底层挣扎的技法,用上些更“高端”的手法了。
于是,在这广陵郡守的书房内,许宣张口便是:
“于公日前还与晚辈提及,说您当年在……”
闭口又是:
“哦,对了,老沈也说过,您那年要不是……”
甚至还不经意地穿插着:
“盛教授点评此事时颇为不屑,觉得您当时若……”
其间更是夹杂着诸多来自洛阳权力核心圈层、似真似幻的“大佬看法”。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偏又细节详实,由不得人不信。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一般读书人不愿轻易谈及这些背景关系,既是爱惜羽毛,注重风评,也是因为其家世底蕴人所共知,无需多言。
许宣则截然不同。
他毫无世家包袱,穷苦人家出身,反倒能毫无顾忌地“自报家门”
只不过报的尽是别人的“家门”,且一个比一个显赫。
从道德高地的碾压,到律法条文的精准施压,再到背景关系的层层威吓……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广陵郡守只觉得一震,二震,三震……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他背后也并非无人,徐州别驾便是姻亲靠山,平日在广陵地界也算是一号人物。
但此时此刻,与许宣口中那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相比,实在是……拿不出手!
什么叫“乡党”脉络?什么叫“学阀”交织?什么叫真正的“权势”滔天?
许宣今日可谓是给他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可称得上是肆无忌惮!
即便是洛阳城里顶级的纨绔二代,也少有如此豪放不羁、直接将所有底牌明晃晃晒出来的作风。
但“圣父”就能干得出来。
石王捧着的行囊里有的是盖着各种显赫印鉴的信函,这就是底气。
“开放码头,将聚集的难民妥善安置送往江南。此事,应该不难吧?”许宣语气平和。
郡守大人当即挺直了腰板,脸上堆满义不容辞的慨然之色:“许公子如此急公好义,心怀苍生,下官敬佩!此事包在我身上,即便州里稍有怪罪,本官也一力承担,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就在书房,就在此时签发了几条政令下去,事情果然办的很漂亮。
作为一郡之守可以坏,但不能菜,能力还是有的。
搞定之后还给了这凶猛的后生一个眼神:本身也不是大事,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许宣自然知道这事本身不大,一纸手令即可。
但……码头边那些在寒风中瑟缩的难民等不得,每多耽搁一刻,或许就有人撑不下去。
如此才稍微加了一点力度,怕你不尽心啊。
圣父这人心善,见不得穷人受苦。
解决了这件“小事”,书房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接下来的交流便简单轻松了许多。
二人一边吃着郡守府备下的茶点,一边仿佛闲话家常般,聊起了广陵郡及周边郡县的风土人情、官场轶事。
此刻不以势压人的许宣,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淳朴的学子模样,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春风,让广陵郡守备受煎熬的心态平复了许多。
甚至因方才接触到了“高层动向”而隐隐生出了一丝“或许我也能再进一步”的野望。
当年宋有德就是如此落入陷阱,终究是一个贪字作祟。
心情大好的郡守,主动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友好的建议:
“许公子,您若想继续北上洛阳,路途遥远,盗匪虽不足惧,却也难免扰了清静。”
“下官可派一队郡尉精兵,一路护送您前行。依下官浅见,您不妨先往西走,经临淮郡,再折转向北,此路更为稳妥。”
绕道?
许宣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洛阳明明在广陵郡的西北方向,无论是一直向北再西折,还是一路向西再北行,最终都能抵达。
但对方特意强调“先往西走”、“不能直接往北”……这里头就很有说法了。
“这是为何?”许宣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神色。
广陵郡守刚开始还有些支支吾吾,似乎极不愿深谈其中缘由。
再三追问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啊!”
许宣闻言一乐,郡守大人这话术听着可不像头一回用了啊。
但他还是配合地做出了守口如瓶的姿态,表示自己口风最严,但说无妨。
“哎~~”郡守长叹一声,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非是下官有意隐瞒,实在是……广陵以北,眼下不太平啊。”
哦~~~
许宣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不太平?
他就喜欢不太平!细说,快细说!
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兴奋表情,让广陵郡守一阵无语。
你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听到“不太平”怎么跟闻到腥味的猫似的?
果然,读书人虽然身子骨脆皮,但十个里有九个都揣着一颗狂野的心。
郡守大人见多了,倒也见怪不怪,谁年轻时还不是个向往刺激的主呢?
于是他也不再卖关子,小声道:“是上边来人了,据说是洛阳贾家牵的头,派了不少好手,如今正在淮阴县、高邮县、盱眙县那一带,秘密搜查一件……神物。具体找什么,下官这等品级,实在无从知晓。”
“只知上头严令,要求我等地方官员不得过问,还得从旁协助,封锁消息,不得让风声走漏。”
但“封锁消息”这种事嘛……
郡守大人知道了,本地的世家大族肯定也就知道了。世家知道了,那附近几个县的县令自然瞒不住。
县令们都知道了,地方上的豪强士绅岂能没有耳闻?
甚至许多江湖人士、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嗅着味儿凑了过来。
这消息,基本等于封锁了一个寂寞。
郡守的这番表演其实就是给自己的付出加价而已,还说道:“如今那边鱼龙混杂,暗流涌动,实在不是安稳地界。长江北岸滞留的难民里,就有一部分是从那三县地界逃难过来的百姓,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毕竟,指望那些从“上边”下来、肩负秘密使命的人物会去体恤善待寻常百姓,多少是有些不太切实际。
尤其是当许宣听闻主导此事的,竟是“平阳贾氏”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和洛阳的世家大族打过不少交道,诸如颍川荀氏、平阳贾氏等等……都不是很愉快。
而且有仇,还是血仇。
昔日新安郡守贾宁,便是死在他的手中。
那位皇帝宠妃的亲弟弟、贾家颇为看重的子弟之死,不仅引爆了针对他的“圣父杀劫”,更间接引出了迦叶尊者这等诡异存在,迫使他踏上了第一次凶险万分的阴间之行。
归根到底,这一连串的麻烦,追根溯源全是贾家惹的祸!
既然有旧怨在先,那便不必急着赶往洛阳了。
许宣瞬间改变了主意。
咱们还是先去北边看看,瞧瞧贾家这般兴师动众,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若是能“帮”上一手,给他们添点堵,甚至……趁机了结些旧账,岂不美哉?
当即婉言谢绝了广陵郡守派兵护送的好意,带着石王,在郡守及其僚属众目睽睽之下,策马扬鞭,一路向西而行,做足了要绕道临淮的姿态。
然而,刚一出了广陵郡地界便立刻掉转方向。
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抹去了行踪,转而悄摸摸地直插此次事件的核心区域高邮县。
在许宣的认知里,坏人如此大动干戈要干的,肯定不会是好事。
那么作为“好人”,自然必须主动出击,将这些坏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路上,许宣一边赶路,一边和身旁沉默的石王探讨。
“老石,你说贾家这般兴师动众封锁三县,到底是在找什么神物?搞得如此神秘兮兮。”
石王沉默地前行了几步,基于某种过去的职业敏感性,瓮声瓮气地给出了一个提示:
“公子,淮阴、高邮、盱眙……这三县之地,看似分散,实则都环绕着一个地方——洪泽湖。”
他顿了顿,岩石般的脸庞转向许宣,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所以……公子,你还去吗?”
许宣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那跃跃欲试的神情瞬间收敛,还闪过一丝“要不咱们还是掉头去洛阳吧”的犹豫。
无他,只因龙君那份“厚道”的馈赠之一,指向“淮水之底,上古遗迹”的试炼机缘,恰巧就在这洪泽湖附近区域。
敌人或许原本只是搞一个小小的阴谋,但一旦有了他许宣的参与,指不定就会在各种阴差阳错、因果纠缠之下,硬生生给升级成一个要命的“大副本”!
可是……不报仇也不行啊!
新安郡守贾宁那笔账,还有因此引来的一系列麻烦,可都实实在在记在贾家头上呢。
自己身为“正义的伙伴”,岂能因为尚未出现的危机以及些许的怀疑就临阵退缩?
犹豫了不到半秒,一股豪情骤然涌上心头,昂首吟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吟罢,方才那点犹豫顷刻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大手一挥,斗志昂扬:
“冲冲冲!”
石王沉默地看着自家公子瞬间完成心理建设,再度变得义无反顾。
他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了公子那“广博”的胸怀。
明明自己最忌惮的淮水机缘就在附近,明明预感到前路危机重重,却为了“坏人好事”依旧毅然前往。
这,或许就是真·雅量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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