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一堂特殊的课
顾长歌要在军屯之中，建一座学堂，并且，要亲自为那些战争孤儿授课的消息。
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雁门关内外。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论是士兵，还是流民，第一反应大多是惊愕，随即便是深深的不解。
在他们看来，摄政王殿下是执掌乾坤的当世神话，是运筹帷幄的绝代军神。
他该做的，是调兵遣将，决胜千里。
而“教书先生”这种活计，与他那高高在上的形象，实在太过格格不入。
不少人私下里议论，这或许只是王爷一时兴起，为了收买民心而做的一场“秀”罢了。
然而，孟石的执行力是惊人的。
仅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一座由上好木料搭建而成，宽敞明亮，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崭新学堂，便在军屯区的中心拔地而起。
紧接着，一则告示被贴在了学堂的门口——凡此次北境战事中父母双亡的孤儿。
无论男女，无论出身，皆可免费入学。
学堂不仅管饭，还发放四季衣物。
这一下，整个军屯彻底沸腾了。
那些还对王爷的动机心存疑虑的流民们，此刻也彻底打消了顾虑。
因为，没有人会用如此巨大的成本去开一个玩笑。
于是，在学堂开学的那一天，十几个衣衫褴褛，神情或麻木、或胆怯、或警惕的孩童，被他们的临时监护人半是劝说，半是强迫地送到了学堂的门口。
阿木尔也在其中。
她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身上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粗布新衣。
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块顾长歌送给她的、还没舍得吃完的桂花糕。
孩子们不安地挤在学堂的角落里，像一群受惊的无家可归的幼兽。
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直到那个男人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顾长歌今日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王袍，也没有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玉饰。
只穿了一件文人儒士常穿的青色长衫，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束在脑后。
身上没有任何属于摄政王的威压，只有一种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温润与平和。
他没有走上那高高的讲台，而是搬了一个小木凳，在孩子们面前坐了下来，与他们保持着平视。
“我知道，你们怕我。”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我是那个打赢了这场战争的人。而你们的爹娘，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
他的话直接而残酷，瞬间便让几个年长一些的孩童红了眼眶，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顾长歌没有回避他们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仇恨。
他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道：“我不会跟你们讲什么大道理。今天的第一堂课，我只想教你们认识三个字。”
他伸出手，用指尖蘸着茶水，在面前的木地板上写下了第一个结构简单却又顶天立地的字。
——“人”。
“这个字，念‘人’。”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
“你们要记住。无论你们经历过什么，无论你们的身上有多脏，心里有多痛，你们首先是‘人’。是人，就要挺直自己的脊梁，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吃饭，去穿衣，就要活得像个人样。”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看着地板上那个简单的一撇一捺。
顾长歌没有管他们是否听懂，他继续写下了第二个字。
——“土”。
“这个字，念‘土’。”
“你们脚下踩着的就是土。你们吃的粮食是土里长出来的。你们未来的家园，也要建在土上。”
他的声音变得沉凝，“这片土地养育了你们，也埋葬了你们的亲人。它就是你们的‘根’。所以，你们要爱护它，要敬畏它。将来，若再有外敌想要来践踏它，你们就要拿起武器去守护它。”
最后，顾长歌的指尖重重地在地板上写下了最后一个仿佛带着光与热的字。
——“火”。
“这个字，念‘火’。”
“你们现在或许觉得天是塌的，日子是没有盼头的。但是，”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两团足以照亮永夜的火焰，
“我希望你们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们的心里都必须有一团‘火’。”
“这团火是希望，是勇气，是你们面对这操蛋的世道不肯认输的那股劲儿。”
“只要这团火还在。哪怕只剩下一点火星，总有一天，它会重新烧成燎原大火。”
“到那时，你们就能成为自己的光。”
人。
土。
火。
三个最简单，最原始的汉字。
从顾长歌的口中说出来，却仿佛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奇异魔力。
孩子们依旧沉默着，但他们那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顾长歌站起身，他知道，教化之事非一日之功。
今日，能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便已足够。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他正欲转身离去。
一个细弱如蚊蚋，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学堂里响了起来。
“火……”
顾长歌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缓缓回头，看到了那个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瘦小的身影。
阿木尔正抬着头看着他。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用一种带着几分生涩却又无比认真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火。”
这是她，在经历了那场家破人亡的惨剧之后，第一次主动地开口说话。
顾长歌看着她，脸上露出了自重生以来最轻松也最真挚的一抹微笑。
就在这时，夜霓裳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学堂的门口。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主上。”她躬身，呈上两份用火漆封死的密信。
“草原的最新消息。阿史那云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另外，我们的人也查到了卓氏商队的最终动向。他们所运送的那些‘建材’，似乎与大祭司口中的‘狼神宝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学堂内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门外传来的这股冰冷的杀机所冲散。
顾长歌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知道。
种田的日子结束了。
收网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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