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众官惊疑

翌日，云州城府衙大堂。

云州大小官员垂手肃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

前些日子，文彦之祖孙二人被秦夜奉为上宾、连日闭门清查府库账目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在云州城官场搅起一片惊涛骇浪。

此刻被骤然召集，人人心中都揣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莫非……清算的时刻到了？

一道道惊恐、猜疑、求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

最终都汇聚到了站在文官首位的别驾张嵩身上。

这位云州官场的老油条。

此时也是面皮紧绷。

额角一层细密的冷汗在初冬的寒意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终于，秦夜和楚岚来了，二人径直走到上位落座。

张嵩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极力压抑却仍显尖利的颤抖，率先道：“下……下官等，参见王爷，参见刺史大人！不知……不知召见我等，有何……有何训示？”

他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秦夜那看不出喜怒的脸，又迅速垂下，语速加快，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提醒：“刺史大人初临云州城时，曾……曾有明言，只要账册交得齐全，过往疏漏……既往不咎！下官等……可是谨遵大人钧令，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这话一出——

堂下众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秦夜身上。

等待着那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判决。

“呵……”

一声轻笑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秦夜身体微微后靠，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目光扫过张嵩那汗涔涔的额头和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

“张别驾……”

秦夜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环顾四周道：“还有诸位同僚，不必如此紧张，本官今日召集诸位，非为问责，更非翻旧账。”

顿了顿，看着众人脸上那瞬间松懈下来、却又带着深深狐疑的神情，语气转为凝重：“而是……想与诸位商议一件要事！”

“要事？”

张嵩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重复。

“不错。”

秦夜正色道，“据本官连日查核账册，云州去岁灾情影响远超预期，今冬酷寒更甚！粮秣储备早已枯竭啊！”

张嵩与一众官员闻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翻旧账算后账，赈灾……那是应有之义！

至于怎么赈？

赈多少？

那还不是……

张嵩连忙躬身，脸上堆起忧国忧民的神色，语气铿锵：“刺史大人心系黎庶，下官等感佩万分！赈灾济民，乃为官者之本分！下官等定当竭尽全力，配合大人！要人出人，要力出力！绝无二话！”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附和。

一时间，堂内充满了“愿效犬马之劳”、“唯大人马首是瞻”的表态声。

然而，秦夜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平地惊雷，惊的众人外焦里嫩！

“诸位有此公心，本官甚慰。”

秦夜点了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赈灾还是要赈滴，但今日本官找诸位不是议赈灾之事……而是本官观眼下云州粮价……涨得还是太少了啊！”

“啊？！”

众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愕和茫然！

张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秦……秦大人，您……您此言何意？下官……下官愚钝……”

秦夜身体微微前倾，若有所思：“前几日，本官了解到，有一家……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叫……‘丰裕’的米行！”

此话一出——

张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丰裕号！

钱有财！

那可是云州城里背景最深、手眼最通天的粮商！

也是他们这些官员心照不宣的“财神爷”之一！

秦夜突然提起他……

难道是要拿他开刀？

杀鸡儆猴？

“对！就是丰裕号！”

秦夜一拍扶手，脸上露出“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随即眉头一皱，语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听说他才把粮价翻了一倍？”

“哼！小家子气！”

“翻一倍能赚几个钱？要我说，胆子就该再大些！步子就该再快些！”

“翻三倍！五倍！十倍！这才叫有魄力！这才叫会做生意嘛！”

轰——！

如同数道惊雷同时在所有官员脑海中炸响！

翻三倍？

五倍？

十倍？！

秦夜不是要问责？

而是鼓励粮商……哄抬粮价？

嫌他们涨得不够狠？！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极度的震惊，齐刷刷的投向了坐在秦夜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楚岚！

楚岚一身亲王常服，姿态雍容。

她仿佛对堂下汹涌的惊涛骇浪浑然不觉，正端着一盏青瓷茶盏，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袅袅热气氤氲了她的面庞，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深处的情绪。

唯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张嵩和众官员彻底懵了！

王爷竟然无动于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王爷也默许了？

二人是同谋？

“嗯？”

秦夜环视一周，看着堂下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的官员们，眉头微挑，带着一丝不悦，“都愣着干什么？本官召集诸位商议，不是让你们来当木头桩子的！说说看，对本官这个提议，诸位同僚……有何高见啊？”

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官员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高见？

谁敢有高见！

谁知道秦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试探？

是陷阱？

还是……

张嵩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硬着头皮再次躬身，声音干涩道：“秦……秦刺史深谋远虑，洞悉商道！只是下官……下官等愚钝，岂敢妄言？一切……一切全凭秦刺史安排！秦刺史有何吩咐，下官等必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齐声附和：“全凭刺史大人安排！我等唯命是从！”

秦夜看着堂下这群如同惊弓之鸟、口是心非的官员。

脸上不动如山，心中却冷笑连连。

一群老狐狸！

滑不留手！

“好！”

秦夜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诸位同僚如此支持，那便立刻去办！”

“传本官令：即刻派人，去将那云州城内有头有脸、正在涨价的米商东家，尤其是那‘丰裕号’的钱有财！”

“都给本官请到刺史府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一个时辰之内，本官要见到人！”

“是！下官遵命！”

张嵩等人如蒙大赦，连忙领命。

一众惊魂未定的官员，几乎是逃似的退出了气氛诡异、压力山大的府衙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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