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无辜卷入还是藏的最深
沈昭临眉头深锁,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上叩出沉闷的声响,沉声道。
“争论这些细枝末节无益,既验明药膏无毒,林氏的嗓子因何而损?”
宋长乐垂眸而立,无人看见她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这两日弹在衣架上的药粉,早已渗入林婉淑最常穿的几件衣裳。
她等的就是侯爷这一句质问。
“咳……”
宋长乐适时轻咳一声,帕子掩唇时指尖微颤,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侯爷明鉴,夫人素来宽厚,断不会行此阴私。问题想必是出在了其他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在林姨娘身上轻轻一扫。
“不若请府医将林姐姐的东西都查一查?也好还夫人和妾身一个清白。”
薛明珠本就对林婉淑有所怀疑,此刻见宋长乐递了梯子,当即顺着话锋道。
“妹妹说得极是。这后院若藏着这等阴毒之人难以叫人心安,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转向府医。
“青柳,你随府医同去丹桂院,将林姨娘近日所用之物一一查验。”
这话明着是吩咐丫鬟,实则是说给林婉淑听的——正院的人亲自盯着,休想动手脚。
宋长乐今日特意选了件雨过天青色的云纹罗裙,衣料清透,衬得人如竹般清雅。
发间一支青玉素簪,恰似她此刻的姿态。
不似林婉淑矫揉造作的素净,也不同薛明珠咄咄逼人的华贵。
“宋氏所言有理。”
沈昭临的目光不由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府医,去吧。”
比起哭哭啼啼的林氏和盛气凌人的正妻,这个总安静立在角落的姨娘,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明理。
府医领命,青柳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丹桂院去。
巧儿走在最前头引路,后颈却隐隐发僵。
青柳那双吊梢眼正死死盯着她的后脑勺,像是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一时间,妆奁、衣物、茶具皆被细细检视。
不多时,府医果然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件云锦外衫。
“侯爷!这衣裳上有可疑的药粉残留。”
林婉淑闻言,脸色骤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博侯爷怜惜特意换上的素衣,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巧儿猛地扑跪在地,声音凄厉。
“求侯爷为我家姨娘做主!姨娘这些衣裳是夫人赏的云锦所制,自穿上后便日日不适,如今看来,竟是有人存心害姨娘!”
薛明珠神色不变,只轻轻“呵”了一声,道。
“林妹妹这丫鬟说话可真有趣,倒像是看见本夫人亲手往云锦里塞了毒药似的。”
她转向沈昭临,语气从容不迫。
“侯爷,赏布那日您也在丹桂院,林姨娘日日穿它,若真有问题,怎会拖到今日才发作?”
她眸光一转,又看向林婉淑,笑意微冷。
“况且,雪肌膏是御赐之物,药性猛烈些也是常理。妹妹若觉得不适,大可早早停用,何必拖到今日才发作?”
这话暗指林婉淑故意停药,伪装症状,栽赃主母。
林婉淑气得嗓音更哑。
“夫人分明在颠倒黑白!若妾身真要自导自演,何必毁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嗓子!”
薛明珠轻笑。
“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博侯爷怜惜,多留在你丹桂院呢?”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昭临,林婉淑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
沈昭临冷眼旁观至此,终于开口。
“够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府医身上。
“药粉之事,可有定论?”
医女皱眉,指尖在衣料上捻了捻,迟疑道。
“侯爷,这衣料上确有异物,但并非寻常尘垢,倒像是……某种药材的细末。只是混了熏香,又经穿着摩擦和浆洗,已难辨原貌。”
她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若与雪肌膏相冲,倒也可能损及咽喉。”
林婉淑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喉间的不适与心头的恨意交织翻涌。
薛明珠根基太深,一时难以撼动。
可总要有人为她的嗓子付出代价。
动不了薛明珠本人,就先断她的臂膀!
至少宋长乐若倒了,薛明珠在后院便少了一条听话的狗。
打定主意后,林婉淑锐利的目光直刺向宋长乐低垂的侧脸——这张素来温顺怯懦的面孔,厉声质问道。
“宋妹妹,你日日来我院里,可碰过我的衣裳?!”
宋长乐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踉跄后退半步,眼眶顿时泛红。
“林姐姐何出此言?妾身每次去丹桂院,都是按规矩站在厅里,怎有机会碰姐姐的衣物?”
她嗓音轻颤,带着委屈。
“况且……妾身自己也试了雪肌膏,嗓子也不适。”
林婉淑冷笑。
“宋妹妹说自己嗓子也不适,可我瞧你说话利索的很,怎的偏就我一人哑了?”
宋长乐瑟缩。
“是夫人赐了川贝润喉,否则怕是也要遭罪。”
林婉淑突然眼尾一挑,捕捉到宋长乐话中关窍。
“川贝?夫人为何偏偏赏你川贝?莫不是早知雪肌膏有问题,想让你做替罪羊?!”
宋长乐闻言,似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林姐姐怎可这样想夫人?夫人赐药,不过是怜我奔波辛苦,怎就成了……成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低头掩面,肩膀微微发抖。
薛明珠适时冷声。
“林姨娘,无凭无据攀咬主母,可是大罪。保不齐是你院子里的丫鬟手脚不干净。”
林婉淑不依不饶,忽然道。
“妾身原也不愿提及旧事,只是今日这情形,实在与当年太过相似!侯爷可还记得,两年前府里曾有位歌姬,名唤柳莺?”
沈昭临眉头一皱。
林婉淑继续道。
“她也是得了夫人赏赐后不久,嗓子便坏了,最后被发卖出府。”
薛明珠面色骤冷,眼神锐利:“林姨娘,无凭无据的话,可别乱说。”
沈昭临眸光沉沉,在妻妾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停在宋长乐身上。
薛明珠表面从容不迫,眸底却掠过毒蛇般的冷光。
林婉淑嗓音沙哑,却每句话都刺在关节处,似早有准备。
而宋长乐那双无辜的眼睛……
他沉默片刻,忽而开口。
“玄奕,去查查府里是否真有柳莺此人,若有,当年的卖身契可还在。”
待玄奕领命而去,沈昭临指节轻叩檀木案几,心中已有盘算。
薛氏施恩是实,但以她素日作风,在汤药衣料里埋杀机并非不可能。
林氏停药装咳,确有“自导自演”之嫌,且旧事提得太巧,似早有谋划。
宋氏……究竟是无辜被卷入,还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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