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没良心炮

“苏大人。”

“微臣在。”

“立刻以王府的名义，发布一份《西域商路安全白皮书》。

在《凉州日报》上详细公布此次商路被断、我方商队遇袭的细节，并宣布：

自即日起，所有与龟兹国有关的商业往来，凉州官营银行将暂停提供‘信用担保’。

同时，提高所有来自龟兹的商品的关税三倍！”

苏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

他立刻补充道：

“殿下英明！臣建议，再加一条！

凡是愿意脱离龟兹商会、主动向我凉州报备并接受审查的商人，可获得为期一年的‘特别贸易许可’，享优先通关权。

如此，可加速其内部分化！”

“准了。”萧辰点头，随即转向了李敢和慎独，眼中杀机毕露：

“至于焉耆……”

他没有立刻下令，而是先问慎独：“把你的人查到的东西，念给李将军听听。”

慎独上前一步，展开一份厚厚的卷宗，开始汇报：

“焉耆王室常备军约八千，三大佣兵团约六千。

目前，其主力皆已东调，封锁关隘，后方极度空虚。”

“其经济命脉有三：黑石奴隶市场，鹰巢山佣兵训练营，红河谷铁矿。

此三处，共计拥有奴隶超过三万人。”

“弱点：此三处皆位于群山之中，依赖一条名为‘泪水之路’的补给山道。

负责押运的，正是焉耆战斗力最弱的二线守备部队。”

听完情报，萧辰笑了。

“很好。”他对李敢下令：

“李将军！

我给你五千山地步兵和三百特种斥候！

我不要你去围城，也不要你去攻打任何关隘！”

他用指挥杆，在那条唯一的补给山道上，重重地画了一道红线。

“我要你，去‘打劫’他们的补给队。”

在李敢困惑的目光中，他解释道：

“只抢粮食，不杀人。

把抢来的粮食，偷偷地，放在奴隶矿场和佣兵营地附近的山洞里，并留下我凉州的标记。

同时，让斥候将《凉州解放奴隶告示》传进去。

我们不做强求，我们只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隔三差五，就去骚扰一下。

今天烧他们的草料场，明天抢他们的运奴队。

我要让焉耆的奴隶主们不得安宁，让他们像惊弓之鸟，让他们在无休止的恐慌中，自己犯错！

我们不逼奴隶造反，我们只逼他们的主人，把他们逼上造反的路！”

萧辰部署完所有方略，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阿一，径直离开了“明德堂”。

他一走，那股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堂内，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粗重的喘息打破。

李敢，这位沙场悍将，此刻却像一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椅子发出一声“嘎吱”声。

他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沙盘上那条指向“泪水之路”的红色细线，喃喃自语：

“他娘的……仗……还能这么打？”

老臣苏瞻扶着桌案，缓缓地坐下，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听出了李敢话语里的震撼，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将军，这不是在‘打仗’。”

“那是在干什么？过家家吗？”李敢瞪着通红的独眼，下意识地反驳。

“不，”苏瞻看着他，眼神无比复杂，

“殿下这是……在‘刨根’。

他在用我们看不懂的法子，去刨整个西域旧世界的根。”

他想起了殿下那番关于“生意”与“战争”的冷酷剖析，心中一阵后怕，

“老夫在官场混了30年，自以为看遍了权谋之术。

可殿下的手段……老夫看不懂，也……不敢看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慎独，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冷哼。

李敢立刻将矛头转向他：“你个面瘫脸，又在笑什么鬼东西？！”

慎独缓缓转过身，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狂热。

“苏大人说错了。”

“殿下不是在‘刨根’。”

他痴迷地看着沙盘上那几处代表着“奴隶市场”和“佣兵营地”的标记，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殿下这是在‘种火’！

他在用焉耆奴隶主们的愚蠢和贪婪做柴薪，用那些奴隶心中压抑了千百年的仇恨做火油！

他要在那片如死地的群山里，亲手点燃一场足以烧光整个草原的滔天大火！”

他抬起头，学着萧辰的样子，用一种看“凡人”般的、怜悯的眼神看着李敢和苏瞻：

“而你们，一个还在想着如何用刀剑去赢得战争，一个还在想着如何用仁义去收拢人心。”

“太慢了。”

“你们都太慢了。”

……

夜色已深，萧辰独自一人走在王府幽深的回廊里，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羊皮图纸。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与白天在明德堂那运筹帷幄的从容截然不同。

晚风穿过廊柱，吹得他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也吹得他心中那份豪情，一点点冷却下来。

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慎独那句冰冷的话：“我们是否还有一支西征军需要去救援？”

李敢的“手术刀”战术虽然精妙，但变数太多，时间也太长。

他无法忍受让陈庆之和五千白袍军，在那片绝域里多煎熬哪怕一天。

每一天的流逝，都可能意味着几十上百个鲜活生命的消亡。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图纸。

那上面画的，不是精密的器械，而是一个简单到粗暴的结构：

一个大铁桶，一个抛射底座，以及一份关于黑火药改良和定向爆破的简述。

他知道，这东西一旦问世，战争的形态将被彻底改变。

它将让“武勇”和“计谋”在纯粹的“毁灭”面前，变得廉价而可笑。

他一直在极力避免将这个世界的战争，推向他前世那种残酷的“热兵器”轨道。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边那轮被薄云遮蔽的残月，心中一声长叹。

“罢了……用更快的杀戮来结束杀戮，或许……才是这个乱世中，唯一的慈悲。”

他眼中的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承担起历史罪责的决绝。

他不再停留，迈开大步，走向了王府后山最深处，被高墙和重兵层层守卫的禁地：

格物所的秘密铸造工坊。

工坊内热浪扑面，巨大的风箱发出沉闷的嘶吼，炉火将公输班和他弟子们的脸映照得通红。

萧辰推开大门，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将那卷羊皮图纸，铺在了公输班面前那张堆满了齿轮和零件的巨大工作台上。

公输班看着图纸上那简单到近乎“简陋”的设计，和他旁边那份关于“颗粒化火药”和“延时引信”的配方。

他浑浊的老眼里先是困惑，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手指在图纸上飞快地划过，嘴里喃喃自语，陷入了痴迷。

但很快，他便指着图纸，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东翁！这个……‘无缝铁桶’，恕老朽直言，以我们现有的锻造技术，根本不可能！

强行卷制，必然会留下缝隙，火药在桶内爆炸，它自己会先变成一堆碎片！”

萧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他没有反驳，而是拿起炭笔，在图纸旁画出了另一个结构：

“分段铸造，熟铁箍加固法”。

“我们不追求一体成型。”他解释道，

“我们将铁桶分三段铸造，然后用锻打熟铁制作的铁箍，在烧红的状态下，层层嵌套、冷却收缩，将其紧紧箍死。

这样，足以承受火药的瞬间冲力。”

公输班听完，眼睛越来越亮。

他没有再质疑，而是立刻转身，对着身后一个负责火药的弟子，指着配方上的“硫磺、硝石、木炭配比”激动地喊道：

“快！

按这个新配比去研磨！

注意颗粒大小，这关系到燃烧的速度！”

另一个负责铸造的弟子则已经扑到了图纸前，拿着一把小算盘，开始飞快地计算铁箍需要的尺寸和加热的温度。

萧辰看着公输班和他的弟子们，如同打了鸡血般，投入到这场疯狂的技术攻关之中，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那些年轻的学徒，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创造的喜悦，

他们还无法理解自己手中正在诞生的，究竟是怎样一头会吞噬世界的猛兽。

他缓缓地走到了公输班的身边，下达了命令：

“公输矩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不眠不休也好，把库房里的铁料都熔了也好，

十日之内！

我要五十门这样的‘没良心炮’，连同三百发‘开山弹’，送到李敢将军的军前！”

公输班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一揖到底，嘶哑着声音吼道：

“东翁放心！十日之内，必不辱命！”

萧辰点了点头，转身独自一人，走出了那间热浪扑面的工坊。

外面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他那因炉火而有些发烫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战争的魔鬼一旦被释放，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他转身，看着工坊内那熊熊燃烧的炉火。

“但愿……这把能砸开旧世界大门的重锤，不要在未来，也砸伤了那些我想要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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