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还请陛下取走我这大好头颅!
“不可?”
万历皇帝有些懵逼,看了看朱尧媖,又看了看头上冒出豆大汗珠的刘婉儿。
让这小宫女也这般失态,难道药方真有什么猫腻不成?
万历皇帝对于医理一知半解,询问说道。
“这安胎宁神饮有何问题么?听起来倒像是个正经方子。”
朱尧媖摇摇头说道:“皇兄此药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所用也无非是酸枣仁、白茯苓、浮小麦、合欢皮等温和之药,水煎之后,每日一剂。”
她强调着。
“此乃仁民医馆开出的药方,断然不会出纰漏的。”
“那便是一日不能多服?”万历皇帝想出一个可能。
朱尧媖继续说道:“此药中正平和,多服用些许,没什么大事。”
万历皇帝扭头看了一眼王恭妃,后者脸色颇有些痛苦的模样,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朱尧媖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扭头看向王恭妃的贴身宫女询问说道。
“娘娘今日用了几服安胎宁神饮?”
宫女自是不敢有任何隐瞒,如实回答说道。
“回殿下的话,这服安胎宁神饮,医馆吩咐是每日一服,若娘娘有需,每日也可两服。
今日”
宫女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跪地求饶。
“奴婢实在是拗不过娘娘,想着多一服也不碍事,便多让药房煎了一服.奴婢实在不知”
朱尧媖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她继续沉声询问说道。
“这几日,皆是两服?”
宫女点点头说道:“两服还是奴婢苦劝着,不然娘娘是要闹将起来的,奴婢今日见娘娘身子苦,便心一软.”
“为何不禀告于我?”朱尧媖颇有些愠怒。
“奴婢.奴婢”
宫女只顾着一个劲的哭泣。
万历皇帝见着朱尧媖着急,颇有些不解地说道。
“永宁,到底是出了何事?”
朱尧媖正想着解释一番。
却听床榻上的王恭妃,情绪似有些崩溃一般。
她眼睛里头有些空洞,嘴里一直喊着什么。
“安胎宁神饮~”
“陛下,臣妾想要安胎宁神饮~”
这之类的话语一直不停,犹如中邪了一般。
“恭妃这是怎么了?”万历皇帝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
朱尧媖则是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王恭妃肩膀,按住她乱动的双手说道。
“嫂嫂你冷静些。”
可王恭妃却置若罔闻,身子不知哪里来得力气,挣扎起来,甚至将被子都给踢了。
刘婉儿连忙上前帮忙,可一靠近,她便吓得跌倒在地,用手指着被褥里头说道。
“殿下!殿下!流血了!”
朱尧媖也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底下看去,却见殷红血液正缓缓透出。
她也惊的一下,朝着刘婉儿喊道。
“婉儿!快去派人寻仁民医馆,告诉他们不是普通检查,恭妃恐有小产之兆,让他们做好准备!”
“奴奴婢这就去!”
刘婉儿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外。
普通检查和小产的处置方式,那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没有小产!臣妾没有小产!”
王恭妃似乎是吓坏了,连连摇头,嘴里念叨着这句话,看向万历皇帝嘶声说道。
“陛下,快给臣妾寻那安胎宁神饮,喝了便好了,喝了便好了!”
她这疯狂的模样,令本来就不太喜欢她的万历皇帝,更加是连连皱眉。
万历皇帝脑袋略微有些懵。
他没听到其他的话,唯独听到了朱尧媖话语中,那个刺耳的词汇。
小产。
“皇嗣!朕的皇嗣!”
万历皇帝脑袋里头,开始渐渐浮现出伯祖父朱厚照的样子来,那是他在宗庙里头看到的画像。
武宗朱厚照正朝着他微笑呢。
笑得甚至还有些贱兮兮的。
万历皇帝打了一个寒颤,他从前没有什么感觉。
可近来听着张允修的唠叨,又想到各种阳痿、不孕的知识,便越发忧虑起来。
越想越觉得的不对劲。
特娘的!他不想可不想绝嗣啊!
他也有些急了,朝着外头的太监们喊道。
“快去寻太医!太医!”
喊着喊着,他又觉得不对劲,改口说道。
“驱一匹快马,将李东壁火速请到景阳宫来,不得有片刻耽搁!”
太监们也都是兵荒马乱的模样,各个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万历皇帝自然也是乱了阵脚,一会儿想要上前查看王恭妃情况,一会儿又害怕她疯癫的模样,一会儿脑袋里头又开始涌现自己绝嗣的下场。
朱尧媖看在眼里,她眯了眯眼睛,仔细思量一番说道。
“皇兄,依臣妹看来,有一人不得不请到景阳宫里头来。”
万历愣了一下,脑袋里头立马浮现张居正那古板的表情,显然已经是路径依赖了。
可他随即摇了摇头,明白了朱尧媖说的是谁。
“你是说,让张士元也来景阳宫?”
“对!”朱尧媖很是坚定地点头。“此事非同小可,臣妹看来这药方颇有蹊跷,若是不让张同知来,必然会出了乱子。”
李时珍扣住王恭妃用丝绸盖住的手腕,他屏息凝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一同前来的几名女医,协助他进行各项检查,诸如月事等,平日里一些较为敏感的情况。
这个时候,培养女医们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看着床榻上有些虚弱的王恭妃,朱尧媖眼睛里头不由得露出一丝忧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进行了一干安排,特别是景阳宫上下人等严加看管。
当然,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这王淑妃和腹中皇嗣的安危,若出了事情,就算是调查出真相也是白搭的。
朱尧媖看起来,比皇帝还要急切,眼见着一干检查完毕,连忙上前询问说道。
“东壁先生,恭妃她如何了”
李时珍面露凝重之色,意外地看了一眼朱尧媖说道。
“公主殿下也通医理?”
“略知一二。”
李时珍微微颔首,朝着万历皇帝微微拱手,这才给她解释着说道。
“恭妃依照脉象来看,不容乐观,医家有云‘滑脉为孕脉’,如今恭妃之脉象已然转为‘涩脉’‘虚脉’,恐怕是难以”
听闻此言,朱尧媖瞳孔当即一缩,她连忙说道。
“那药方有所猫腻,寻常药物如何会令人欲罢不能,如何会令人如此失态!若是为其他药物所染,方才导致恭妃身子不适,东壁先生可有解决办法。”
李时珍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安胎宁神饮乃是医馆出的方子,药材也是自医馆煎制,送到皇宫之中,如何能够出问题”
“可是.”
朱尧媖颇为迟疑,这也正是她所疑惑的地方。
若不是医馆送来的药物,她绝迹是不会如此放松的,难道运输过程中,亦或是这景阳宫之中,有外头塞进来的奸细?
然而,此刻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朱尧媖和李时珍二人都明白一点,不管真相是如何,若此番王恭妃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仁民医馆怕是要遭受一场巨大的波折。
甚至有可能,顺着那幕后之人的意思,将这件事情引导到新政和江南之事上。
朱尧媖直接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东壁先生,若是产妇摄入乌香,是否也有小产之风险?”
“乌香!”
李时珍顿时吓了一跳,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乌香是什么玩意儿,这种又叫做“阿芙蓉”的药材,先前在京城闹白莲教匪之时,便传得沸沸扬扬。
他凝神开口说道。
“乌香性烈,气窜走经络,能扰动气血,产妇若是摄入,必将冲击胎元。”
李时珍看向王恭妃喃喃说道:“若真是不慎摄入了乌香,倒是可以解释了。”
仁民医馆并非是第一次前来问诊,前些日子皆是好好的,甚至饮用这安胎宁神饮将近半月,也没出现什么问题。
为何偏偏就这几日没来,便是出了纰漏?
可旁人自然不会听李时珍解释。
寝殿里头当然不仅仅只有仁民医馆的大夫,太医院闻讯也派人前来。
太医院院使龚廷贤,同样是把脉问诊完毕,看着李时珍人等冷笑着说道。
“哼!这皇宫内外,早就无乌香此物,尔等这般庸医,怕是用错了药物,偏偏将罪责都推到乌香之上,此等算计,可对得起陛下于尔等之恩德么?”
龚廷贤早就是憋着一股子气,这些日子以来,太医院在皇城乃至于在整个京城,皆是成为了边缘衙门。
不单单是皇帝不待见太医院,便连以往的一些王公大臣,也皆是不寻太医院看病。
户部给太医院拨付的银子,几乎都被挪到了仁民医馆。
更不要说景阳宫安胎一事,太医院名义上主导,实际上有着永宁公主朱尧媖在宫内,一干事宜还是照着仁民医馆那套来。
眼下抓到了把柄,他如何能够不借题发挥?
龚廷贤扑通地一下,朝着万历皇帝结结实实地跪下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陛下啊~万万不可再令此等庸医祸乱天下了,若非是他们用了什么破血动胎之药,恭妃娘娘凤体何至于此?”
此时此刻,万历皇帝的眼睛已经有些血红了,他先是沉默不语,随即低头看向那龚廷贤说道。
“你来说说,朕的皇嗣还能不能保得住?”
“这”龚廷贤脸上表情顿时是一僵,他小心翼翼,“陛下,娘娘她脉象虚浮,沉迟无力,依照医书上说来,已然是小产之征兆,又见出红,怕已然是无力回天了.”
“狗一样的东西!”
万历皇帝有些怒了,一脚踹在对方肩膀上,龚廷贤直接在地板上打了一个滚,却也不敢有半分造次,就是不断磕头。
龚廷贤痛哭流涕的样子:“陛下!陛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臣还请陛下彻查这仁民医馆,还恭妃一个公道,还未出生之皇嗣一个公道!”
“够了!”
万历皇帝烦躁不堪,忍住将那龚廷贤暴打一顿的冲动,在寝殿里头来回踱步。
嘴里愤然地说道。
“朕只要孩儿,尔等便告诉朕,孩儿能不能保住,若是出了问题,谁也逃不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况。
万历皇帝刚刚看见那隆起的肚子里头,感受到自己骨肉的存在。
顷刻之间,便要让他接受骨肉分离,饶是普通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他扫视着已然全部跪倒的在场众人,特别是将目光停留在李时珍的身上。
“李东壁,尔不是说于产科之道上颇有研究,仁民医馆研究了这许久,竟无一点儿成效?”
李时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他知道皇帝已然是被触及到了逆鳞,这会儿就算是拉出张允修的情面,也没有办法了。
照着常理来说,他便是要将病情说得重上一些,一如那龚廷贤一般。
届时,若是真出了问题,大夫已然事先言明,罪责自然是小上一些。
若是化险为夷,那便是皆大欢喜,只要说自己乃是看走了眼,喊一两句“臣罪该万死”,皇帝心里头高兴,自然是不会责罚。
可李时珍不愿这样做,他现在脑袋里头只有一个想法。
那便是保住仁民医馆。
李时珍组织了一番语言,很是认真地跟皇帝解释说道。
“陛下,如今产科之道刚刚兴起,自古产妇生孕便是九死一生,是否小产确实还是难以定夺。”
“依照臣之所见,恭妃娘娘脉象虚浮,可也并非完全是小产之兆,仁民医馆曾有过些许病例,产妇见红也并非完全是不可调理。
如今之计,最为紧要的,便是将恭妃娘娘送往医馆内,进行悉心调养救治,方可有挽救之机。”
“所以,尔也没有确切办法,能够保住朕的孩儿?”万历皇帝怒不可遏的样子,“朕给予仁民医馆那么多支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推行现代医学之道,如今却连一个孩儿都保不住么!”
李时珍不卑不亢的样子:“陛下容禀,现代医学发展非是什么神迹祥瑞,还是循序渐进,要尊重客观事实之规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仁民医馆上下已然是日夜不敢耽搁,若是.”
“要多久!一年还是三年?”
万历皇帝一扫桌案上的青瓷,叮叮当当地摔了个粉碎,他指着李时珍说道。
“李东壁!朕要你执掌大明医学院,乃是为了悬壶济世,不是让你欺君罔上!”
李时珍在乡野游历惯了,近来更是醉心于研究,显得十分的执拗,他很是认真地说道。
“陛下!臣说过了!产科仍旧有待研究,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让恭妃娘娘前往医馆救治,方才有一线生机。”
龚廷贤跳出来指着李时珍说道:“李东壁若是娘娘出了差池,你可敢担这个责任。”
李时珍眼神坚定的模样,他知道今日这场祸端,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朝着万历皇帝拱手说道。
“陛下,仁民医馆既参与景阳宫安胎一事,景阳宫出了事情,我自然是难辞其咎,臣请陛下给一个机会。”
万历皇帝咬着牙说道:“若是保不住呢?”
他眼睛里头血红,显然已经是动了杀意。
“不可。”朱尧媖看出了李时珍的打算,当下心中顿时一惊,可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若是保不住。”
李时珍眼神里头不断闪烁,上前两步再叩首。
“臣愿一人承担此责,还请陛下取走我这大好头颅!”
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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