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城下之盟
林辰再度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贯穿了风声,送上城头。
“李大人,你也不必太过感激。”
“你我同为朝廷命官,守望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
林辰的语气,温和得像一位老友在叙旧。
“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这断云帮的老巢,就在贵县境内的象牙山。”
“如今匪徒已灭,这贼窝,自然也就空了出来。”
“本官寻思着,李大人公务繁忙,恐怕也无暇去处理这等藏污纳垢的山野之地。”
“还有。”
“本官审问俘虏得知,这断云帮,似乎还掌握着一条从云州出海的秘密航线,平日里干些走私的勾当。”
“如今他们人死鸟兽散,这条航线,想必也无人问津了。”
林辰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李长海的心上。
象牙山,那是他的富铁矿!是他孝敬他舅舅都指挥使大人的命根子!
秘密航线,那是他最大的财源!
“不如这样。”
林辰的笑容,甚至带上了一丝为对方着想的“热忱”与“讨好”。
“为免除李大人的后顾之忧,也为了奖励我宁杭三百勇士的浴血之功。”
“这象牙山,以及那条无主的航线,便由我宁杭县,代为接管,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云州城墙,陷入了一片死寂。
城墙上的守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用一种看待魔鬼的眼神,死死盯着城下那个青袍身影。
这不是报喜。
也不是索要功劳。
这是当着全城军民的面,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敲诈!勒索!
他杀了你的狗,然后提着狗头,微笑着问你要走狗窝,还要拿走狗吃饭的盆!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嚣张、如此霸道、如此无耻之人?!
李长海死死地盯着林辰,双目中血丝寸寸迸裂,那眼神,恨不得化作最锋利的刀剑,将林辰千刀万剐。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拒绝?
他拿什么拒绝?
城外,是刚刚全歼了三百悍匪的虎狼之师。
城内,是他那些吓破了胆,连刀都拿不稳的酒囊饭袋。
一旦开战,云州城,旦夕可破。
到时候,他失去的,就不仅仅是矿山和航线,还有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可是,答应?
那等于被斩断了双臂,拔掉了獠牙!
进,是死。
退,是生不如死。
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只用了一场胜利和寥寥数语,就将他逼入了万劫不复的绝境!
林辰依旧微笑着,耐心地看着城墙上那个脸色变幻不定,几乎要崩溃的云州知县。
他知道,李长海没得选。
因为他的刀,已经架在了李长海的脖子上。
他决定,再送对方一程。
他再度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怜悯,彻底击碎了李长海最后的侥幸。
“李大人,就当是……给本官和麾下儿郎们的一点点抚恤,和剿匪的辛苦费吧。”
抚恤?
辛苦费?
这七个字,轻飘飘地从林辰口中说出。
却像七座大山,轰然压下,将李长海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神智,彻底碾成了齑粉。
“嗬……嗬……”
他再也支撑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软软地沿着冰冷的墙垛滑倒,瘫坐在地。
他双目失神,瞳孔涣散。
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成型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看见了他舅舅都指挥使大人那张震怒到扭曲的脸。
他看见他的官帽,他的荣华富贵,在风中化作碎片飘散而去。
一串晶莹的涎水,从他大张的嘴角,缓缓流下。
他被吓傻了。
不。
他被玩疯了。
他已经被林辰这一套行云流水,从肉体到精神,从现实到名誉,全方位无死角的组合打击,彻底摧毁了。
“大人!大人!”
旁边的亲信衙役们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乱作一团。
城墙上的骚动,林辰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安静地欣赏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做着最后的挣扎。
城下的宁杭士兵们,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自家大人,再看看城墙上那个瘫倒在地的云州知县,心中的敬畏,已经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原来,杀人,真的可以不见血。
原来,语言,真的可以比利剑更锋利。
他们之前崇拜的,是林辰那神鬼莫测,一击必杀的武力。
而现在,他们敬畏的,是这种谈笑间,就将一个与自己同级的朝廷命官,玩弄于股掌之间,逼得对方疯魔的恐怖手段。
跟着这样的大人,何愁大事不成!
张龙站在林辰身后,看着自家大人那并不算魁梧的背影,只觉得那身青绿官袍之下,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与有荣焉。
过了许久,城墙上才终于传来一个颤巍峨巍的声音。
是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他被几个衙役推到了前面,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冲着城下喊道:
“林……林大人……我家大人……他……他身体抱恙,晕厥过去了……”
“哦?晕过去了?”
林辰眉毛一挑,故作关切地说道:
“哎呀,这怎么能行!李大人这是为我大夏剿匪大业,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才至于此啊!真是……我辈楷模!”
他满脸“诚恳”,语气“沉痛”,听得城上城下无数人嘴角疯狂抽搐。
“李大人既然病了,那本官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林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本官看,这象牙山匪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万一再有匪徒占据,为祸一方,岂不是让李大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还有那条走私航线,更是藏污纳垢,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勾结倭寇,流毒无穷!此事,干系重大,刻不容缓!”
他的声音,义正词严,充满了为国为民的凛然正气。
“这样吧!”
林辰一拍马鞍,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重大决定”。
“为免李大人再为此等俗事操劳,也好让他安心养病。”
“这象牙山和航线的交接事宜,我看,就不要拖了,今日便办了吧!”
“烦请师爷,代李大人,写一份地契文书,再画一份航线图。”
“我的人,就在城下等着。”
“写好了,用绳子吊下来便可。”
“本官拿到文书,即刻便走,绝不多在云州城下叨扰一刻,也好让贵县军民,安心。”
此言一出,城墙上刚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瞬间再度凝固。
所有人都被林辰这番操作,惊得瞠目结舌。
还要立字据?
当场就要?!
你这是敲诈勒索,居然还想要官方认证的凭证?
这已经不是无耻了。
这是在用所有人的脸面,给他自己的无耻,盖上一个官方的、合法的、不容辩驳的印章!
那个师爷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看看城下那个笑容和煦的年轻人,再看看地上还在抽搐的自家大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今天这个字据,不写也得写。
对方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显然是没打算给云州留任何余地。
若是再推三阻四,恐怕下一刻,那支虎狼之师的兵锋,就要指向云州城门了。
到那时,丢的就不是脸面和钱财,而是满城上下的性命了。
“快……快去!”师爷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笔墨纸砚!快拿笔墨纸砚来!”
很快,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桌子,被搬到了城墙垛口。
师爷颤抖着手,研墨,铺纸。
他每写一个字,手都在抖。
那不是一份普通的文书,那是云州的血,是李长海的命。
他一边写,一边老泪纵横。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云州守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有愤怒,有屈辱,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力和恐惧。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情绪,都显得那么苍白。
林辰安坐马上,一手勒缰,一手轻轻敲击着马鞍。
好整以暇。
静静等待着,胜利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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