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真是辛苦了

萧承谨桌下的手指因压抑情绪而变得苍白，听到她的话后，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

他感到一阵无力，沉默了片刻。

“可以。”

当周公公听到萧承谨的声音推门进入时，太妃和萧妄泽正跪在地上，面色如土。旁边的萧承谨站在桌前，刚刚放下毛笔，将拟定好的圣旨递给了他。

周公公心中大惊，低着头接过圣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圣旨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恭亲王萧妄泽在御前失仪，被降为郡王并遣返封地，除非有诏令，否则不得离开，将被永久幽禁。

中秋夜宴前，恭亲王还是所有亲王中最受皇帝宠信的一位，无论是规格还是俸禄，都远超其他亲王。

然而，如今他却狼狈地被遣返回封地，削去了藩位。尽管名义上仍是郡王，但看着押送他的重重禁卫，无人不知萧妄泽从此彻底失势。

在大批禁卫进宫押走萧妄泽之际，部分人进入了后宫，容嬷嬷搀扶着太妃进入后，重重宫门随即落锁。

太妃含泪的双眼在宫门缝隙中消失。

宫殿周围被重重守卫包围。

传出的消息称太妃染病，往后闭门谢客，陛下感念太妃的劳苦功高，亲自下旨让后妃勿要打扰，让太妃颐养天年。

宫外纷纷传颂着帝后之间深厚的母子情谊。

宜嫔一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茶盏不慎坠落，摔碎在地。

她的手指开始颤抖：“恭亲王出事了，为何太妃会被软禁宫中？”

她身边的宫女目不斜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宜嫔明白事情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谓的母子情深、颐养天年，恐怕如今太妃已失去权势，所有弱点都掌握在萧承谨手中。

她在宫中多年，膝下已有一子，却始终未能真正看透这位年轻帝王的真面目。

那样的深谋远虑，难怪太妃曾评价萧承谨与先帝一样，是个笑里藏刀的人物，总是言不由衷，让她心中充满不安。

宜嫔心中感到沉重，她渴望探望太妃，了解她目前的状况，然而内心的不安却让她犹豫不决。

太妃不仅是萧承谨的亲生母亲，也是宜嫔的坚强后盾。如今，连太妃也遭遇了不幸。

最终，宜嫔还是不敢冒险，以免引起萧承谨的注意。

“太妃被幽禁了吗？”

陆戚雪正用木瓢给屋檐下的花草浇水，听到芍药的报告，她的动作突然停顿。

芍药疑惑地说：“大家都说皇上念及太妃的辛劳，下令让她安享晚年，但在我看来，宫外有禁军严密把守，那分明就是幽禁的迹象。”

陆戚雪微微眯起眼睛，将木瓢中的水全部倒出，然后说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让小厨房准备一碗莲子羹，我要亲自送给皇上。”

尽管芍药不明所以，但她还是依照陆戚雪的吩咐，前去通知了小厨房。

陆戚雪凝视着不远处的池塘，水面正缓缓泛起波澜，心中已有了打算。

她之前便已察觉到那名死士应是来自各位亲王之一，却未能确定具体是哪位亲王如此胆大妄为。

现在观察萧承谨所下的旨意，她推断应当是恭亲王萧妄泽无疑。

至于太妃突然失势，她推测八成是与萧承谨达成了某种交易，以至于太妃不得不牺牲自己。

她迅速洞察了所有细节。

陆戚雪在深宅中观察他人脸色生活了十余年，她对他人情绪的感知一向敏锐。

尽管太妃偏爱小儿子萧妄泽，常常对长子萧承谨缺乏亲情，母子俩平日里关系紧张也是家常便饭。即便是萧承谨这次利用刺杀事件作为筹码推翻太妃，他的行动也显得异常冷静和果断，仿佛他向来都是如此无情，即便是至亲骨肉也能轻易处置。

然而，陆戚雪总觉得，或许连萧承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内心深处其实仍在渴望亲情。

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即便太妃偏爱自己的小儿子，即便他的亲弟弟密谋杀害他，只要事态尚未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内心深处仍无意识地渴望着真正的爱。

陆戚雪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她早已洞察到那些权力核心家庭中亲情的缺失，取而代之的只是无尽的算计与利用。

她对那些无法触及的亲情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却未曾料到，像萧承谨这样的年轻帝王，内心深处竟还保持着孩童般的纯真，渴望着被爱。

她的心底，突然间柔软了一片。

在小厨房精心熬制的银耳莲子羹，质地粘稠，缕缕清香扑鼻而来。此外，还准备了几道清爽的小菜。陆戚雪将这些美食装进食盒中，亲自拎着前往御书房探望萧承谨。

周公公站在屋檐下，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到来，急忙快步迎上前。

“哎呀，陆贵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您现在怀有身孕，若因此受热，皇上定会心疼不已。”

陆戚雪面带微笑：“我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想来看看陛下。”

她在宫中人前总是表现得十分亲和，对待萧承谨身边的人也是和颜悦色，因此深得下人们的喜爱。

周公公“哎呀”一声，面露难色：“贵人真是不巧，皇上刚刚离开不久。”

陆戚雪听后，感到更加疑惑。

“皇上为何未带随从，周公公也未随行吗？”

周公公无奈地回答：“自从太妃和郡王离开后，皇上便独自在御书房中沉思良久，随后外出时也未准许我们这些奴才跟随。”

他心思敏捷，尽管萧承谨吩咐了不得跟随，但陆戚雪深得萧承谨宠爱，眼见皇嗣即将诞生，她必将再次攀升，最终可能取代容妃，成为皇上心中的至爱。

他也不避讳，直接将此事告知了陆戚雪。

萧承谨身边的人向来机敏，刚刚才降了萧妄泽的爵位，现在便改口称郡王了。

萧承谨刚刚处理了生母和亲弟弟的事务，此刻真正成了孤家寡人，难怪心情不佳，独自外出散步。

陆戚雪心领神会。

她瞥了一眼芍药，芍药立刻取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到周公公的手中。

周公公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要把银子退还，但陆戚雪轻轻一抬手，阻止了他，并微笑着说：“在这炎炎夏日，周公公依然坚守在御书房外，真是辛苦了。皇上一定会感激你的这份心意。”

周公公领会了她的暗示，笑着回应：“那我就多谢贵人的美意了。”

随后，陆戚雪让芍药和雾棉先行返回宫中，而她则亲自提着食盒前往乾竹园。

尽管萧承谨没有带上随行人员，但作为一国之君，即便没有那些繁复的仪仗，后宫中人谁人不识君主。

然而，可以想象萧承谨此刻心情不佳，无心应对那些后宫佳丽，多半是找了一个僻静之处，独自沉思。

那么，他很可能就在人迹罕至的乾竹园。

不出所料，陆戚雪踏入拱门，沿着曲折的小径深入，当她拨开墙上垂挂的藤蔓时，便瞥见了被爬山虎覆盖的凉亭内，有人正坐在石桌前。

桌上散落着几个空酒壶，萧承谨正准备再次举杯。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长袍，衣摆拖曳在地面的青苔上，尽管身形挺拔，却莫名透出一丝孤寂。

察觉到脚步声，他转头望了一眼，微微一怔。

“你怎会来此？”

陆戚雪泰然自若，步入亭中，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浅浅一笑。

“臣妾前来为皇上奉上佐酒小菜，否则酒喝多了不进食，夜晚恐将头痛。”

萧承谨静静凝视着她。

女子容颜绝美，过去总是瘦弱得如同小猫一般，怀孕后才好不容易长了些肉，看起来不再那么消瘦。

然而自从她怀孕期间，不顾一切地为他挡下了一剑，她的身形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纤细。

萧承谨总觉得，在她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眸中，自己无处遁形。

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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