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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宁采臣


港岛,九龙半岛。

    林晋升此时深吸着一口气。

    他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了。

    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港岛的雨季总是这样,潮湿粘腻,让人喘不过气。

    此时的林晋升正站在弥敦道拥挤的人行道上,周围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尘世彻底抛弃。

    此时,他手上拿着一张传单,这是前几日,一位来化缘的僧侣交给他的。

    “兰若寺,九龙半岛狮子山南麓,清净修行之地。”

    传单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边角处还沾着兰芳园的鸳鸯奶茶污渍。

    拿到这传单的时候,他一时就有些精神恍惚。

    上面古朴的寺庙图案与周围现代都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已经成为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周前那场分手像一把尖锐的刀刃,让他甚至一度有了寻死的想法。

    交往五年的女友苏雯离开时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晋升,你这个人太认真了,认真到让人窒息,我们还是分开吧。”

    雨水混合着泪水滑过脸颊。

    他抬头望向北方,狮子山在雨雾中已经是若隐若现。

    一个小时后,林晋升站在了兰若寺斑驳的石阶前。

    与许多金碧辉煌的寺庙不同,兰若寺更像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古建筑群,一看就是香火并不旺盛。

    林晋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石阶。

    来到台阶最上方,寺庙全貌豁然眼前——主殿、钟楼、藏经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腰平台上,几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让林晋升不禁感觉到了内心的平安。

    “施主是来上香,还是参观?”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晋升一惊。转头看见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者站在侧门处,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我想出家。”话一出口,林晋升就知道,他已经再无退路。

    老僧目光如炬地打量着他,半晌才道:“老衲明心,是本寺方丈。施主既然有意皈依我佛门,那就请随我来。”

    明心法师转身向寺内走去,林晋升慌忙跟上。

    穿过几重院落,他们来到一间简朴的禅房。

    室内只有一张矮桌、两个蒲团和一盏油灯。

    “坐。”明心法师盘腿坐下,示意林晋升也照做,“告诉老衲,为何要出家?”

    林晋升的双腿在蒲团上别扭地交叠,沉默良久才开口:“我……失恋了,工作也没了。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

    他原以为老僧会嘲笑或劝解,没想到明心法师只是平静地点头:“痛苦是入道的因缘。但出家不是逃避,而是更大的承担。施主可明白?”

    “我明白。”林晋升机械地回答,其实心里一片茫然。

    明心法师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套灰色衣裤:“换上这个,在寺中住七日。七日后若仍决心出家,老衲为你剃度。”

    接下来的七天是林晋升二十五年人生中最漫长的时光。

    凌晨四点起床,晚上九点就寝,中间是永无止境的诵经、打坐和劳作。

    第三天夜里,他在大雄宝殿跪拜时崩溃大哭,却被值班的僧人视若无睹。

    第七日清晨,林晋升跪在明心法师面前,额头触地:“请师父为我剃度。”

    明心法师凝视他良久,终于点头:“今日申时,在大雄宝殿举行剃度仪式。”

    申时整,林晋升沐浴更衣后跪在大雄宝殿中央。

    殿内烛火通明,香烟缭绕,十几位僧人分列两侧诵经。明心法师身着金色袈裟,手持剃刀,庄严地站在佛像前。

    “林晋升,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所能为。你当真愿意舍离红尘,皈依我佛?”

    “弟子愿意。”林晋升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异常坚定。

    “一剃烦恼断,二剃俗缘了,三剃菩提生。”明心法师手起刀落,第一缕黑发飘然落地,“从今日起,你与父母亲缘断绝,可曾想清楚?”

    林晋升闭上眼,他的父母早已经双双去世了:“想清楚了。”

    剃刀继续落下,黑发如秋叶般纷纷坠落。

    当最后一缕发丝落地,明心法师用毛巾擦拭他的头顶,然后取来一套崭新的僧衣为他换上。

    “今赐你法名'慧空',望你智慧如海,悟空性真。”明心法师将一串佛珠戴在他脖子上,“从此刻起,世间再无林晋升,唯有僧人慧空。”

    仪式结束后,慧空——曾经的林晋升——被带到一间狭小的僧寮。

    屋内仅有一张木板床、一个小书桌和一只木鱼。

    用晚膳前,明心法师将慧空叫到方丈室。老法师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纸,说:“慧空,你既然已经剃度,那么这寺规,你需熟记。兰若寺不同于其他寺庙,有些规矩你必须严格遵守。“

    慧空恭敬接过,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几条特殊规定:

    1.本寺没有叫聂小倩的姑娘。若有人自称聂小倩,请立即背诵《金刚经》第一卷,直到听到脖颈断裂声和木鱼声方可停止。若木鱼声来自地下,请勿睁眼。

    2.寺内没有任何琴。若夜间听见琴声,请缓步走向声源。若琴声停止时你仍未抵达,立刻转身离开,并记住——任何人问起,你都必须说你从未听过琴声。

    3.后院古井的水可以饮用。但若水面映出的是满月,切勿触碰古井。若映出的是残月,可舀一瓢饮下。

    4.就寝前需用黑布蒙住所有镜面。蒙住前,先确认镜子映出的是不是自己的脸。记住,人类对着镜子伸出手指比出数字,和镜中的手指比出的数字不可能会不一致。

    5.寺内僧人皆穿灰袍。若遇见穿白袍的僧人,可向其问路,但不要跟随。若遇见穿黑袍的僧人,切勿与其对视。若对方先向你行礼,请立刻跪下,并声称自己已死。

    6.子时不可离开自己的房间。若此时有人敲门,请询问来者姓名。若对方回答“姥姥”,千万不可开门。

    7.斋堂的饭菜皆为素斋。若在饭中发现肉食,请正常进食,并告诉自己这只是豆腐。即使豆腐开始渗血,也必须继续进食。

    8.寺内没有猫。若听见猫叫,请模仿它的声音回应。若猫叫声变成女子笑声,请继续模仿,直到笑声停止,绝不能让笑声会变成哭声。

    9.佛堂的佛像不会流泪。若见佛像落泪,请用舌头舔舐泪水。若泪水是咸的,你已安全;若泪水是苦的,马上熄灭三盏长明灯。

    10.每日晚上戌时必须在佛堂诵经。佛前长明灯共有七七四十九盏。若发现多出一盏,请记住,这时候姥姥在看着你。你必须立即向佛像祈祷,说自己虔诚礼佛,绝不还俗。

    “师父,这,这些规矩……”慧空完整看完后,极为疑惑地抬头:“我不太明白……还有,聂小倩又是谁?”

    明心法师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慧空,出家意味着与过去彻底断绝。不仅是你的家人朋友,还有你的记忆、你的情感、你的一切执念。兰若寺能给你清净,但前提是你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若做不到,现在还可以还俗。”

    慧空想起苏雯离去时的背影,想起办公室里的冷眼,他双手合十:“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他也并没有想太多,毕竟,毕竟这里是佛门,可能某些规定在他看来就有点封建迷信吧,也正常。

    接下来的日子规律而枯燥。

    凌晨三点半起床,参加早课,然后是一整天的诵经、劳作和学习。慧空被安排负责抄写经书,每天在藏经阁的小桌前伏案八小时,用毛笔一字一句地抄写《金刚经》。

    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慧空正在藏经阁值夜。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经卷上,为古老的文字镀上一层银辉。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忽然听见后山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

    慧空想起了第二条规则,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通往后山的小门走去。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门闩时,琴声消失了。

    于是,慧空重新坐回桌前,但那一夜,琴声始终萦绕在耳边,与他记忆中苏雯的笑脸交织在一起,挥之不去。

    翌日。

    晨钟响过三遍,慧空仍坐在藏经阁的蒲团上发呆。

    昨夜那阵琴声过后,他几乎没合过眼,每当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那似有若无的旋律。

    “慧空师弟,该用早斋了。”门外,师兄慧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斋堂里,僧人们安静地进食。

    慧空捧着粥碗,目光扫过一张张平静的面孔。

    他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问身旁的慧明:“师兄,我有个问题,其实一直就想问了。就……寺规的第一条,提及的那个聂小倩,到底是谁啊?”

    慧明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的瓷勺一下子掉进碗里,声音在寂静的斋堂里格外刺耳。

    周围的僧人同时停下动作,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师弟,兰若寺从无叫做聂小倩的女人。”慧明的声音平板得不自然,眼睛盯着粥碗不敢抬头。

    周围其他僧人也都开始抬起手,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慧空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师父给的寺规第一条就提到——”

    “慧空师弟!”慧明突然提高音量,引得几位年长僧人侧目,“食不言,寝不语。”

    早斋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走出斋堂时,慧空注意到僧人们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某种警惕,甚至……恐惧?

    他想起寺规第一条:若有人自称聂小倩,要背诵《金刚经》直到听到脖颈断裂声和木鱼声。

    脖颈断裂声?慧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接下来的几天,在强烈好奇心驱使下,慧空试图从不同师兄口中打听聂小倩的事,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兰若寺从无叫做聂小倩的女人。”

    每个人都是如此回答,这回答非常诡异。他只是问聂小倩是谁而已,他们没有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直说寺里没这个人?

    这天清晨,明心法师将慧空和慧明叫到方丈室。

    “今日你们下山化缘。”老法师从抽屉里取出两个钵盂,“记住,申时前必须回寺。”

    “是,方丈!”

    下山的路蜿蜒曲折,慧空跟在慧明身后,时不时还是会想起那个叫聂小倩的女人。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僧人们一定都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难道,兰若寺内,竟然暗藏春色?

    九龙城区比山上热闹许多。

    八十年代末的港岛街头,双层巴士与自行车并行,甚至不时可以看到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提着录音机招摇过市。

    慧空和慧明在街角站定,托钵而立。

    大多数行人匆匆走过,偶尔有人往钵中放入几枚硬币或小额纸币。

    正午时分,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在慧空面前停下。

    他背着旧书包,戴着一副眼镜,面容颇为俊逸。

    “师父,能讨碗水喝吗?”年轻人声音沙哑。

    慧空从布袋中取出水壶递给他。

    年轻人接过水壶,仰头痛饮。

    “多谢师父,”他抹了抹嘴,“我叫宁采臣,正在准备中学文凭考试。”

    “中学文凭考试?”慧空下意识重复。

    “已经是第三次了。”宁采臣苦笑,“家里条件不好,只能边打工边复习。最近租的房子到期,正愁没地方住……”

    他的目光飘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狮子山:“听说山上有个兰若寺环境清静?二位是兰若寺的僧人吗?”

    慧明突然插话:“寺庙不接待外客。”

    “我可以帮忙干活!”宁采臣急切地说,“无论是打扫做饭,还是抄写经文都行。只要有个安静的地方让我复习就行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试卷:“这次再考不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慧空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想起自己大学时也曾为考试熬夜到天明。

    一种久违的共情在心中升起。

    “师兄,要不我们先带这位施主回去,问问师父?”慧空试探道。

    慧明皱眉:“师父说了申时前必须回寺。”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上山!”宁采臣急忙道,“如果方丈不同意,那我立刻就走。”

    回程路上,慧明始终沉默,脚步越来越快。

    慧空注意到师兄不断摩挲挂在脖子上的佛珠,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什么经文。

    “师兄,你没事吧?”慧空小声问。

    慧明没有回答。

    来到寺里,慧明和慧空带宁采臣去见了明空法师。

    “方丈,这位宁施主,想要在本寺借宿一段时间来温习功课。”

    “方丈,您好,”宁采臣恭敬鞠躬,“我最近想找复习功课的地方……”

    慧空觉得,方丈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

    但没想到……

    “佛渡有缘人。既然如此,那就安排宁施主住下吧。只不过,入住期间,必须遵守寺规。”明心法师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宁采臣的借住请求,安排他在寺院内香积厨旁的小屋暂住。

    “多谢方丈,多谢方丈!”

    同时,那份奇怪的寺规,慧空也交给了这个叫宁采臣的考生。

    拿到寺规后,宁采臣也露出奇怪的神色。

    “这……慧空师傅,这寺规,好奇怪啊?”

    “嗯,宁施主,反正你记住,好好遵照上面的规则,住在寺里就行了。我也是刚剃度入寺没多久,不太明白这寺规是什么意思……我问了好几个师兄,也都没回答过我。”

    “好……好吧。”

    看起来,宁采臣似乎也明白过来,这可能是寺院里的某种迷信,于是也就没有再想太多了。

    接着,宁采臣当晚就搬了进来,慧空去帮他把行李箱搬进了房间里面。

    他的行李少得可怜,打开行李箱:只有换洗衣物、一摞参考书、一个老式闹钟和一支钢笔。

    慧空推测,估计他是没钱租房子住,才会住到寺院里来了。

    晚饭后,慧空照例去藏经阁值夜。

    路过香积厨时,他听见宁采臣在小屋里大声背诵英语单词,声音里充满朝气,与白天判若两人。

    藏经阁的油灯如豆,慧空伏案抄写《心经》。

    戌时刚过,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琴声,比前几夜的更加清晰。

    慧空的手一抖,毛笔在宣纸上洇开一大片墨迹。

    琴声似乎来自后山古塔方向,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激昂澎湃,每个音符都精准地击打在他记忆中最柔软的部分。

    慧空放下毛笔,轻手轻脚地推开藏经阁后门。月光如水,将石板路照得发亮。琴声引导着他穿过菜园,来到通往后山的小径入口。

    琴声这时候再度停了。

    慧空僵在原地,按照寺规,他现在应该转身离开。

    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继续向前——也许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弹琴的人?

    “慧空师弟!”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慧空回头,看见慧明提着灯笼站在后面,脸色铁青。

    “你在干什么?“慧明大步走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跑到后山来做什么?”

    慧空张口想辩解,慧明的手猛地收紧:“快走!”

    就寝前,慧空按照寺规第四条,用黑布遮住了僧寮里唯一一面小镜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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