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咸阳游侠多少年

第二天清晨，天光还未大亮。一道身影利落地翻过窗台，落在林见微的房间里。

张海楼看着床上蜷缩着睡得正香的女孩，怀里紧紧搂着那个被她称为“夏日救星”的大冬瓜。他撇撇嘴，这破冬瓜凭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扒拉那个冰凉的冬瓜。女孩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抱得更紧。

张海楼动作一顿，耐心地等她又睡沉了些，才再次尝试。这次他成功地将冬瓜挪开了一点，随即迅速侧身躺下，将自己微凉的身体塞进那个空出来的位置，然后长腿一伸，毫不客气地把那个被抛弃的冬瓜踢得远了些，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张海楼满意地松了口气。微微怕热，晚上总爱抱着凉东西睡，这他知道。但现在他来了，这侍寝的活儿就该换人了！只有他不在的时候，那冬瓜才能暂时顶替一下！

睡梦中的林见微手臂一收，将自动送上门的“人形抱枕”抱得更紧了些，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

张海楼乖顺地埋在她温软的颈窝里，鼻尖充盈着她发间淡淡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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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忍不住抬起头，偷偷地轻吻她的额头、鼻尖、嘴唇。

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在她被亲得微微蹙眉时又立刻松开，假装无事发生。反复几次，乐此不疲。

直到林见微终于被这没完没了的骚扰弄得烦躁不堪，眼睛都没睁开，凭着感觉抬手就给了旁边捣乱的人一巴掌。

巴掌没多少力道，软绵绵的。张海楼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按在自己被她打过的那边脸颊上，还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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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微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笑眼。果然是张海楼这个家伙。

“醒了？”张海楼低声问。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今天……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见微看着他眼中罕见的郑重，没有多问：“行。”

墓园的气氛总是肃穆而安静。

张海楼停在一块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照片上是一个眉眼温和的年轻男子。

“海侠，”张海楼开口，声音很轻，“这是我喜欢的人，林见微。”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孩，语气变得温柔，“微微，这是我的好兄弟，张海侠。”

林见微朝着墓碑的方向，点了点头。

张海楼蹲下身，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那张带着笑意的照片，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怀念。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里面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日用品和零食。

“海侠，上次我送过来的东西，你应该都用完了吧？我这次又带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开始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絮絮叨叨。

“每一个品类我都买了不同品牌的，洗发水、牙膏、香烟、酒……你喜欢就用，不喜欢就……卖给别人。这东西在底下，应该是紧俏货吧？你也赚点，别老是那么老实。”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墓碑前地面上一些烧过纸钱留下的黑色痕迹，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满：“我跟他们说了好多次了，每次来要记得给你烧点纸。他们倒好，一个个都说要环保，每次来就只带束花……也不想想自己都是什么岁数的人了，还学小年轻赶这种新潮。万一你在下面没钱用了怎么办？”

“我一说这个，他们就笑话我，说你有手有脚的，在底下也可以打工养活自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心疼，“可是……活着的时候打工还没打够吗？死了……怎么还要打工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等他们以后死了……我也不给他们烧纸！让他们也自己去打工！”

他就这样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积攒了很久的话一次性倒出来。直到天际传来隐隐的雷声，天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张海楼抬起头，看了一眼乌云汇聚的天空，慢慢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和林见微并肩站在一起。

“他生前，大家都说他最是温柔稳重，像个永远不会慌的大哥哥。”张海楼的声音在渐渐大起来的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可是我知道，他其实也是个爱热闹的人，有时候……又会很悲观。”

“他是一个……会悲叹‘我的人生暴雨倾盆，还环绕着易碎的泡沫’的人。”

林见微静静地听着，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又急又密，很快就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两个人很快就被淋得浑身湿透。

张海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忽然笑了，“还真是……大雨倾盆啊。”

林见微握紧了他的手，“那现在就缺泡沫了。”

张海楼愣了一下，快步走回那个购物袋旁，从里面翻找出一大瓶洗发露。他走回墓碑前，拧开盖子，将液体倾倒在张海侠的墓碑上。

雨水猛烈地冲刷着墓碑，打在粘稠的洗发露上，迅速搅起大量白色细腻的泡沫。泡沫顺着碑身流淌下来，堆积在青石板上，又被更多的雨水冲散。

张海楼就站在倾盆大雨里，看着那些不断生成又被冲散的白色泡沫，眼泪无声地混着雨水滑落。他倒空了一整瓶洗发露。

然后，他转身，走回林见微身边，脱下早已湿透、沉重不堪的风衣，撑开，勉强遮在林见微的头顶。

“走吧，”

“我们回去。”

张家办事处门口，大雨里直挺挺地杵着两个湿透的身影。

张海客正巧从二楼窗口往下望，准备关窗防雨，瞥见这两个一动不动的“水鬼”，心里猛地一咯噔，差点以为是对头找上门来寻仇的，手都按到腰后的武器上了。

幸好，楼下其中一个“水鬼”恰巧一甩湿漉漉的刘海，露出那张虽然狼狈却熟悉得让他头疼的脸。

张海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运足气，朝着楼下吼：“杵在那儿当门神呢？！还不快给老子滚进来！”

等两人洗完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整个张家办事处的人就都知道了——张海楼那小子，居然带女朋友回来了！

“不会是过来要见面礼的吧？”有人压低声音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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