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敬畏如潮

那一声遥远的惨叫，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却并非声波，而是纯粹的、冰冷刺骨的恐惧。

它在甬道中回荡，钻入每一扇铁门的缝隙，撞击着每一个囚犯的耳膜，最终在他们战栗的灵魂深处，种下了一颗名为“神迹”的种子。

预言应验了。

鬼神之言，化作了厨房暗道中正在流淌的滚烫鲜血。

那名报信的守卫，此刻还僵在原地，他脸上的惊骇尚未褪去，望向林河的眼神却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囚犯，甚至不是看待一个强者，而是一种凡人仰望苍穹时，最本能的、混杂着恐惧与崇拜的敬畏。

林河那句“他的饭，凉了”，轻描淡写，却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沉重的分量，将守卫最后一点理智与侥幸压得粉碎。

他双腿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张德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浑身抖如筛糠。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站立，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甬道内，死寂无声。

那些刚刚还伸长了耳朵，试图窥探风暴中心的囚徒们，此刻早已将自己蜷缩回囚室最阴暗的角落。

他们屏住呼吸，压低心跳，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块石头，生怕任何一丝多余的动静，会引来那位神只冰冷的注视。

血牙陈屠的时代，结束了。

一个全新的、以言语为刀剑、以预言为权杖的恐怖存在，君临了这片黑暗的国度。

……

甬道的另一端，血牙陈屠的囚室。

这里比其他牢房要宽敞许多，此刻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与令人作呕的呻吟。

鬼手王森，这位曾经能与陈屠分庭抗礼的枭雄，如今像一滩烂肉般瘫在地上。

他的四肢被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手法扭断，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与地上的污血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陈屠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沾染着新鲜的血迹，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

他的眼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那份神谕无法抑制的惊惧。

就在刚才，他的人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若非那道神谕，此刻躺在这里，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就是他自己。

“老大，我们……”

一名心腹手下走上前来，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陈屠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了回去。

恰在此时，张德的身影出现在了囚室门口，他甚至没有看那滩烂肉般的王森一眼，目光直接锁定了陈屠，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传达神谕般的口吻说道：“陈屠，神尊有令。”

神尊！

这两个字一出，陈屠那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他知道张德口中的“神尊”是谁，也唯有那个人，配得上这个称呼。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下身，那颗刚刚还在战场上凶悍无比的头颅，此刻却低垂着，现出驯服的姿态。

“请神尊示下。”

张德将那张写着七八个名字的薄纸，从铁栏的缝隙中递了进去，声音冰冷而庄重：“神尊要你，在天亮之前，将名单上的这些人，活捉到他面前。”

陈屠接过名单，粗略一扫，心脏便狠狠一抽。

这上面全是鬼手王森的心腹死党，是他势力的基石。

他瞬间明白了。

神尊不仅救了他的命，还要将整个鬼手王森的势力，连根拔起，作为一份礼物，赏赐给他！

不，这并非赏赐，这更像是一场彻底的收编。

他必须用这些人的哀嚎与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过去，向新王献上最无可辩驳的忠诚。

“遵命！”

陈屠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些同样惊魂未定的手下发出了第一道属于“新秩序”的咆哮。

“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按照名单，去把这些杂碎一个个给老子揪出来！天亮之前，谁要是少带回一个，就用自己的脑袋来凑数！”

一声令下，凶兽出笼。

一场针对王森残余势力的血腥清洗，在这九幽狱的深夜，骤然拉开了序幕。

张德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陈屠带着人如狂风般离去，他才转身，恭敬地回到林河的囚室之外，静静侍立，如同一名最虔诚的守夜人。

而此刻的林河，早已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盘膝坐在石床上，膝上摊开的，正是张德送来的、记录着第二层所有囚犯信息的卷宗。

这才是他真正的战利品。

陈屠是刀，王森是祭品，而这些看似枯燥的文字，才是他掌控这片黑暗世界，并以此为基石，撬动更高层力量的真正资本。

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在泛黄的纸页上缓缓划过。

每一个名字，每一条罪状，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记录，都在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中被迅速拆解、分析、重组。

“周全，原青石城户房书吏，罪名：贪墨。此人精通文书与账目，可为‘夜鸦’建立最初的档案库。”

“赵四，绰号‘泥鳅’，飞贼出身，身形瘦小，擅长钻洞爬墙。罪名：盗窃。有意思，他偷的，是城防都尉李威小妾的一枚玉簪。”

林河的指尖，在“李威”两个字上，轻轻停顿了一下。

深邃的眸子里，一抹冰冷彻骨的寒芒，一闪而逝。

他继续向下看去，一个个名字，一条条信息，在他眼中化作了一张正在缓缓铺开的巨大网络。

他要做的，就是从这团乱麻中，理出那些最有价值的丝线，将它们一一编织到自己的手中。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卷宗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名字，罪名也平平无奇。

“疯血，本名不详，来历不详。罪名：当街发疯，重伤守城军士三十余人。”

记录只有短短一行，却让林河的瞳孔，微微一缩。

重伤三十余名精锐军士？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能做到的。

更让他感到奇异的是，这份卷宗上，关于这个“疯血”的记录，似乎被人刻意涂抹和删改过。

一些关键的描述，比如其来历和被捕的细节，都模糊不清，仿佛有一只手，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囚犯。

林博弈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在他隔壁，终日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被所有人当成真正疯子的神秘囚犯。

原来，他叫“疯血”。

林河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在这座处处都是猎物的黑暗丛林里，似乎还隐藏着一头无人知晓的、沉睡的猛虎。

他合上卷宗，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闭上了双眼。

一夜之间，他已从一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悄然变成了这座牢狱的幕后执棋者。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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