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祭品
陈屠的膝盖骨，深深地嵌入了潮湿冰冷的石板地面，彷佛要与这片黑暗的大地融为一体。
他的头颅低垂，宽阔的脊背却绷得如同一张满弓，等待着那最终的指令。
祭品。
这个词从神尊口中吐出，轻飘飘的，不带丝毫重量，却让陈屠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为之战栗。
他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阴谋与死亡的、冰冷而又芬芳的气息。
林河的目光穿透了铁栏，落在陈屠那魁梧的身影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恐惧的传播，需要一个爆点。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并且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死亡。”
他顿了顿，给了陈屠足够的消化时间。
“疯狗王，”林河吐出了一个名字，“那个曾经追随你，如今却心怀怨恨的蠢货。他的性子，最适合成为点燃这堆干柴的第一颗火星。”
陈屠的身体微微一震。
疯狗王，那个被他当众羞辱的莽夫。
此人死不足惜，但神尊选择他的时机与目的，却让陈屠感到一阵发自肺腑的敬畏。
疯狗王对新秩序的怨恨人尽皆知，他若暴毙，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自己。
可一旦他的死状与那恶鬼的传说联系起来……
“属下明白。”
陈屠的声音沙哑而又沉稳，“何时动手？”
“不急。”
林河缓缓摇头，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死亡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亡的方式，以及被发现的时机。”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过，彷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杀戮图景。
“我要他死在三号排水沟的入口附近，那里是赵四他们找到的其中一个通风口。我要他全身的血液……都消失不见。”
陈屠的瞳孔猛然收缩。
全身血液消失？
这是何等邪异的手段！
这已经超出了武学与杀戮的范畴，更像是某种禁忌的邪术。
“至于尸体，必须在明天清晨，第一批囚犯出来放风时，被第一个人发现。”
林河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精准落下的棋子，“你要确保，发现尸体的那个人，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一个能将恐惧与惊骇，用最夸张的方式，瞬间传遍整个放风区的蠢货。”
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细节都被计算到了极致。
从祭品的人选，到死亡的方式，再到被发现的时机与方式，构成了一条完美而又致命的逻辑闭环。
陈屠甚至可以预见到，当那具干瘪的、如同被妖物吸干了精血的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将会引发何等山崩海啸般的恐慌。
那个由铁嘴王五精心编织的恶鬼故事，将在这一刻，由虚转实，成为一柄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血淋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属下……领命。”
陈屠深深叩首，将额头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次，他叩拜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那份运筹帷幄之间，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鬼莫测的智慧。
……
夜，更深了。
九幽狱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疯狗王正缩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与两个同样被边缘化的心腹，分食着一块发了霉的面饼。
他的脸上，依旧残留着那日被陈屠当众镇压后留下的屈辱与怨毒。
“妈的！”
他恶狠狠地撕下一块面饼，用力咀嚼着，彷佛在撕咬陈屠的血肉，“那狗娘养的陈屠，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姓林的！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他们的骨头一根根敲碎！”
“王哥，小声点。”
旁边一个瘦小的囚犯紧张地四下张望，“现在不比从前了，陈屠那家伙……邪性得很。”
“邪性个屁！”
疯狗王啐了一口，“不就是走了狗屎运，得了那姓林的几颗破药丸子吗？还有那些个软蛋，居然真信了什么地底下有恶鬼的屁话！我看，这九幽狱里最恶的鬼，就是人心！”
他骂得痛快，却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内心深处，对那个传说也并非毫无忌惮。
酒足饭装之后，一股尿意涌了上来。
疯狗王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朝着远处那条偏僻的三号排水沟走去。
那里臭气熏天，平日里鲜有人至，正是最方便的解决之所。
他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还在低声咒骂着陈屠与林河，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尊铁塔般的身影，正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身影的移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每一步的距离、落脚的力道，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丈量过一般，完美地避开了地面上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与积水。
他就是黑暗本身。
疯狗王痛快地释放着身体的浊物，口中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也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背后猛然袭来。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
那是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想要回头，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飞速地褪色，所有的光亮与色彩，都如同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疯狂地吸扯进去。
他甚至没有看清敌人的脸。
他只感觉到一只铁钳般的大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没有剧痛，没有冲击，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被“掏空”的感觉。
他体内的力量，他的生命，他的血液，他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沿着那只手掌的方向，疯狂流逝。
疯狗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他那张原本横肉丛生的脸，皮肤迅速失去了光泽与水分，紧紧地贴在了骨骼上，眼窝深陷，嘴巴无声地张大，彷佛在发出最凄厉的惨嚎。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当陈屠缓缓收回手掌时，疯狗王已经变成了一具状貌可怖的干尸，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唯有后心处，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彷佛被冰霜冻结过的掌印。
陈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看了一眼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眼神古井无波。
他只是神尊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负责精准地切开所有阻碍。
至于这把刀会造成何等后果，他从不思考。
他弯下腰，像拎一只破败的布偶般，将疯狗王的尸体拖到了排水沟的入口处，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彷佛正要往地底钻去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影便再度融入黑暗，悄然远去。
囚室之外，陈屠的身影再次浮现，单膝跪地。
“神尊，事已办妥。”
囚室之内，林河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很好。”
他轻声说道，彷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诱饵，已经投下。
现在，他只需静静等待，等待着黎明到来，等待着那头被囚犯们的恐惧所喂养大的巨兽，闻到血腥味之后，发出第一声惊天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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