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一道神谕
幽暗的囚室深处，林河的意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覆盖着整座监牢的底层脉络。
他能“听”到赵四那颗因贪婪与恐惧而剧烈搏动的心脏，也能“看”到张三在角落里因权力萌发而挺直的脊梁。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也是锁链得以扣上的缺口。
现在，他需要锻造第一根锁链，一根以希望为饵、以绝望为钩的锁链，将伙房那个不起眼的瘸子，彻底锁死在他的棋盘上。
他需要一道神谕。
这道神谕，不能是空洞的安慰，那只会显得廉价。
它必须精准，精准到足以击溃一个凡人所有的心理防线；它又必须残忍，残忍到能制造出唯有“神”才能解决的、新的绝望。
林河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名叫王小虎的、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塌方，左腿砸断。
这是一个完美的起点。
他对着身前的虚空，伸出一根手指，仿佛在书写无形的字句。
“陈屠。”
“在。”
陈屠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极致的黑暗中显现。
“准备笔墨。”
林河的声音平淡如水。
很快，一套简陋的笔墨被悄无声息地送了进来。
那是一截被磨尖的木炭，以及一片从狱卒衣服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内衬白布。
林河没有去接，他只是口述，声音在封闭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冰冷与威严。
“写。”
“‘汝子王小虎，左腿三骨断裂，狱医以劣质木板草草固定，骨位错乱。’”陈屠握着木炭的手稳定如山，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白布上。
他面无表情，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神尊从未去过七号矿区，却仿佛亲眼见证了那场事故的每一个细节，连狱医敷衍了事的举动都了如指掌。
这种无所不知的能力，让他每一次面对林河时，那份早已根深蒂固的敬畏便会更深一分。
“‘三日后，伤口将溃烂流脓。七日后，腐肉生蛆，高烧不退。’”“‘若无神药续骨生肌，此腿必废。届时，他将沦为无用废人，被弃于矿洞深处，与鼠蚁为食，哀嚎七日方死。’”林河的声音顿了顿，给了恐惧足够发酵的时间。
他所描述的，正是九幽狱处理受伤囚犯最常见、也最残忍的流程。
每一个字，都并非杜撰，而是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最后，他吐出了决定命运的结语。
“‘神，有好生之德。’”“‘献上你的忠诚，换取他的生机。’”写完，陈屠将那块布条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其上每一个字都仿佛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这哪里是什么神谕，这分明是一封来自地狱的判决书，却又在判决书的末尾，留下了一扇通往天堂的、狭窄得仅容一人跪行通过的门缝。
……
三天后的子时，依旧是那个废弃的储物间。
狱卒赵四像一只焦躁的猴子，在原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与不安。
当陈屠那道巨大的阴影准时出现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陈爷！神使大人！”
陈屠没有理会他的谄媚，只是将那块折叠好的布条，扔在了他的脚下。
“送到老王手里。”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让他知道，这是神对他的第一次考验，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赵四如获至宝地捡起布条，紧紧攥在手心，那布料的触感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便再不敢停留，转身化作一道更快的黑影，消失在监牢错综复杂的甬道里。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脚步如此轻快，也从未觉得自己的使命如此神圣。
他不再是那个传递肮脏消息的“乌鸦”，他正在传递神的意志！
伙房的角落，老王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跳动的油灯。
三天了，自从陈屠带来那个噩耗，他便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不吃不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不知道神尊会如何考验他，更不知道自己那可怜的儿子，是否还能撑到神恩降临的那一天。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赵四。
只是今天的赵四，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贪婪与猥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近乎狂热的表情。
“老王。”
赵四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神，让我给你带话。”
老王那死灰般的瞳孔猛地一颤，他挣扎着抬起头，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看到了远方驶来的一叶扁舟。
赵四没有多言，只是将那块布条，郑重地塞进了老王的手中，而后便如来时一般，悄然退入黑暗。
他甚至没有提任何关于报酬的事情。
在神的意志面前，凡俗的交易，是对神圣的亵渎。
老王颤抖着双手，缓缓展开了那块布条。
昏暗的灯火下，那一行行由木炭写就的黑色字迹，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狰狞地向他张开了獠牙。
“左腿三骨断裂……骨位错乱……”
“溃烂流脓……腐肉生蛆……”
“沦为废人……与鼠蚁为食……哀嚎七日方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球，刺入他的灵魂最深处。
那不是冰冷的描述，那是他儿子正在经历和即将面临的、炼狱般的场景！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儿子撕心裂肺的哀嚎，闻到了伤口腐烂的恶臭！
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像山洪般瞬间将他吞没。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片黑暗彻底淹没时，最后那两行字，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劈入了他的意识。
“神，有好生之德。”
“献上你的忠诚，换取他的生机。”
轰！
老王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
神尊并非在折磨他，而是在向他展示那全知全能的伟力！
祂能洞悉过去，更能预知未来！
祂将那条通往死亡的、唯一的道路血淋淋地展示给他看，就是为了告诉他，祂同样拥有将这条路彻底扭转的力量！
绝望的尽头，是疯狂的信仰！
老王不再颤抖，他那张布满了泪痕与污垢的脸，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虔诚。
他将那块布条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那是滚烫的圣物。
他猛地转身，朝着监牢最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用尽全身的力气，五体投地，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伙房中回荡。
咚！
咚！
咚！
他用额头撞击着冰冷坚硬的石板，仿佛只有这种最原始的、最痛苦的方式，才能表达出他此刻心中那份滔天的悔过与无尽的感恩。
他献上的，不仅仅是忠诚，而是他的整个灵魂。
这一夜，伙房的灯火彻夜未熄。
第二天清晨，当张三端着他的破陶碗来到打饭窗口时，他惊愕地发现，碗里不仅有一个雪白的馒头，馒头底下，还藏着一个温热的、流着油光的鸡腿。
而那个瘸腿的老王，正隔着窗口，对他露出一个近乎卑微的、带着讨好与敬畏的笑容。
张三的心脏，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他瞬间明白了，神尊的第二根杠杆，已经彻底撬动。
而他，作为神恩的第一见证者，也随之享受到了这胜利的、肥美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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