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蛛网的收获
夜色在九幽狱中并非简单的光线褪去,而是一种有实质的、粘稠的存在。
它淹没回廊,封堵囚室,将每一个活物的呼吸都压制成沉重而又卑微的喘息。
陈屠的身影,便是这片粘稠黑暗中唯一流动的山峦。
他高大的身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下的石板仿佛是温顺的宠物,不敢因他的踩踏而泄露半点呻吟。
他手中紧握着那只冰凉的白色瓷瓶,那小小的器物在他宽厚的手掌中,仿佛握着一整座监牢底层所有囚犯的希望与恐惧。
伙房的大通铺里,老王蜷缩在最肮脏的角落,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木乃伊。
他没有睡,也无法入睡。
希望的火焰在昨天被骤然点燃,却又被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瞬间浇灭。
他整个人都悬置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那片虚空里,被两种力量反复撕扯,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就在这时,那道山峦般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
老王浑身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在黑暗中艰难地转动,最终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是陈屠,那个血牙牢头,那个沉默如铁、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完了。
神尊的考验他没有完成,现在,神的使者是来收取他失败的代价了吗?
然而,陈屠并没有拔刀。
他只是俯下身,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老王。
然后,他伸出手,将那只白色瓷瓶轻轻放在了老王面前那片油腻的地面上。
“神,”陈屠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老王的灵魂之上,“回应了你的祈祷。”
老王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在昏暗中依旧散发着莹润微光的瓷瓶,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幻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失败了,他是个废物,可神迹……
为什么还会降临?
陈屠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有的困惑与惶恐,继续用那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说出了林河的第二句话。
“但神恩,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老王猛地一颤,那凝固的思维终于重新开始转动。
他明白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
神尊考验的,从来就不是他能否拿到金疮药,而是他的忠诚!
是在他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那份没有动摇、没有亵渎的、绝对的忠诚!
他通过了考验!
一股狂喜的、混杂着无尽后怕的浪潮,轰然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却不再滚烫,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凉。
“他儿子的腿,可以保住。”
陈屠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在老王的耳边落下定音,“但是,你和你儿子的命,从今往后,便不再属于你们自己。”
“它属于神。”
说完,陈屠缓缓站直了身体,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便重新融入了那片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
老王呆呆地跪坐在原地,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许久,他才像一个刚刚从溺水中挣扎上岸的人,发出一声悠长的、压抑的叹息。
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双手,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无比虔诚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白色瓷瓶捧在了手心。
他没有立刻冲向儿子的病榻。
而是朝着监区最深处那个黑暗囚室的方向,朝着他心中那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磕得那般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骨与灵魂,一并嵌入这冰冷坚硬的石板之中。
……
当老王捧着神药,出现在他儿子所在的那个臭气熏天的角落时,整个监区再次被引爆了。
神迹,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实实在在的形态,降临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那个被狱医断定只能等着腐烂截肢的少年,在父亲颤抖的双手下,被敷上了那散发着异香的白色药粉。
没有人能形容那药粉的神奇,只是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后,少年那骇人的高烧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消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医治,这是起死回生的神迹!
所有囚犯都看见了。
他们看见了老王父子俩抱头痛哭的场景,看见了那份绝处逢生的狂喜。
他们更看见了,在狂喜之后,老王拉着自己的儿子,朝着张三所在的方向,跪了整整一夜。
他们看向张三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简单的敬畏,而是一种狂热的、混杂着极度渴望的崇拜。
如果说之前的鸡腿只是展现了神恩的诱惑,那么这一次的金疮药,则彻底彰显了神明无所不能的伟力。
祂能赐予食物,也能赐予生命!
张三坦然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朝拜。
他端坐在自己的“圣域”之中,享受着那一道道汇聚而来的、炽热的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什么狗屁窃贼张三,他就是神尊行走于人间的唯一使徒,是这片黑暗国度里,当之无愧的教宗。
他的蛛网,已经彻底铺开。
而昨夜那份血淋淋的祭品,便是他收到的第一份、也是最丰厚的一份收获。
然而,这张蛛网的震动,并不仅仅停留在监牢的底层。
……
与此同时,在监牢二层的狱卒司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铁块。
伙房管事刘胖子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一条手臂被包扎得像根巨大的白萝卜,人已经昏死过去。
而在他的旁边,鞭蝎子刘的尸体则被一块破草席随意地盖着,只有一只穿着黑靴的脚露在外面,显得僵硬而又诡异。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腰佩环首刀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尸体旁,面沉如水。
他的眉眼狭长,眼神锐利如刀,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他,便是九幽狱二层的总巡检,陆谦。
“两个管事,在伙房后院,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口角,就私下械斗,一死一重伤?”
陆谦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一样砸在地上,让周围几个战战兢兢的狱卒浑身发冷。
“是……是的,陆大人……”
一个狱卒颤声回答,“我们……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陆谦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他俯下身,掀开了那张破草席的一角,露出了鞭蝎子刘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浮肿的脸。
他的目光在尸体上扫视片刻,最终,停留在了尸体紧握的右拳上。
“掰开。”
他冷冷地命令道。
一个狱卒连忙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僵硬的拳头一根根掰开。
拳心之中,空无一物。
但陆谦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微微收缩。
他嗅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独属于上等金疮药的特殊香气,正从那拳心之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鞭蝎子刘这种货色,根本不可能拥有这种等级的金疮药。
这药,必然是他从某个犯人身上抢来的。
而他与刘胖子之间的冲突,也绝不可能是什么狗屁口角。
药呢?
那瓶足以引发一场血案的金疮药,去了哪里?
陆谦缓缓站直身体,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
他敏锐地感觉到,在这场看似粗鄙的狱卒内斗之下,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
一只冷静、精准,并且对监牢底层了如指掌的、黑色的手。
它悄无声息地挑起了争端,又在混乱中,精准地取走了它想要的东西。
“有意思。”
陆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副手下令。
“封锁底层所有消息。”
“从今天起,由我亲自接管底层监区的巡查。”
“我倒要看看,”他的声音在压抑的房间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势,“是哪条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敢在我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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