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灰烬王座
血腥的盛宴终有尽头。
当最后一块不属于信徒的骨骼被彻底嚼碎吞咽，当判官存在的最后痕迹被狂热的信徒们分食殆尽，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与嘶吼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火仍在烧。
整座云州城，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巨大烙铁，通体赤红，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曾经的街道与房屋早已化为模糊的轮廓，在跳动的火光中扭曲变形，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地狱绘卷。
高楼之上，林河依旧凭栏而立。
他的身影被冲天的火光拉得很长，投映在身后的墙壁上，宛如一尊沉默的魔神。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俯瞰着自己的杰作。
下方，那些完成了“净化”仪式的信徒们，三三两两地从那片血肉模糊的广场中央散开。
他们有的身上还燃着火焰，有的肢体残缺，几乎所有人都被浓烟熏得面目全非。
可他们的精神却处在一种极致的亢奋之中，双眼亮得骇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
他们没有喧哗，只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崇拜、敬畏与孺慕的目光，仰望着望楼之巅的那道身影。
他是他们的神。
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道，是他们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
夜风卷着滚烫的灰烬与浓烈的焦臭拂面而来，冯献向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神尊，旧秩序的爪牙已被净化。您的神国，当于今日，在这片灰烬之上，宣告新生！”
林河的目光从下方的废墟收回，他没有看冯献，而是望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在那浓烟与夜幕的尽头，一抹微弱的鱼肚白，正艰难地挣扎着，试图撕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黑暗。
天，快亮了。
“新生？”
林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不，这不是新生，而是回归。回归到最原始、最纯粹的形态。没有律法，没有道德，没有世俗的枷锁，只有唯一的意志。”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冯献的身上。
冯献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当头罩下，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
“传我的神谕。”
林河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所有幸存的信徒，扑灭城中余火，收敛同伴的圣骸。伤者，统一安置于城主府前。我们，需要一座干净的圣殿，来迎接第一缕晨光。”
“遵……遵神谕！”
冯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不是恐惧，而是被神明亲自赋予使命的无上荣耀感。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沙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神尊有谕！扑灭余火！收敛圣骸！迎接圣光！”
“神尊有谕！”
“迎接圣光！”
这道命令，仿佛一道惊雷，瞬间激活了那些刚刚陷入沉寂的信徒。
他们的眼中再次爆发出狂热的光芒，拖着疲惫甚至残破的身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些仍在燃烧的建筑。
他们用沙土掩埋，用残破的衣物扑打，甚至直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冲撞那些尚不猛烈的火苗。
一场由疯子组成的、井然有序的救火行动，在这座燃烧的炼狱中，诡异地展开了。
林河不再看他们。
他缓步走下望楼，步伐不疾不徐。
当他的脚踏上那片被鲜血浸透、混杂着骨骼碎屑的广场地面时，所有正在忙碌的信徒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对着林河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一片又一片，悄无声息。
他们不敢直视神尊的容颜，只能将额头深深地抵在滚烫的地面上，用最谦卑的姿态，迎接神的降临。
林河的目光扫过这片跪伏于地的身影，眼神平静无波。
他穿行在这片由狂信徒构成的“地毯”之间，走向广场的中央。
那里，是判官和他最后的部下被吞噬的地方，地面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褐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跪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她的一条手臂被烧得焦黑，小脸上满是烟尘与泪痕干涸的印记。
她似乎是太过疲惫，跪伏的动作稍显迟缓，恰好在林河走过她身边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女孩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清澈的信仰。
她看着林河，就像看着天上的太阳，就像看着传说中普度众生的神佛。
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缺了门牙的微笑。
紧接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砰！”
那一声闷响，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只是径直走到了广场的最中央，那个最污秽、最血腥的地方，然后，缓缓盘膝坐下。
他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火光是他的背景，废墟是他的王座，跪伏的信徒是他的臣民。
天边，那抹鱼肚白终于撕开了厚重的烟云。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过弥漫的尘埃，如同一支金色的利剑，精准地投射在了林河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神圣而威严的光晕。
跪伏在地的信徒们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他们缓缓抬头，当看到眼前这宛如神迹的一幕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们的神，沐浴在圣光之中。
他们的神，正端坐于灰烬王座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崇敬，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冲垮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
“神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泣血般的嘶吼。
“神尊！”
“神尊！！”
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响彻云霄，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寂静彻底撕碎。
这声音里，蕴含着新生，蕴含着毁灭，蕴含着一个疯狂时代的开启。
林河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一片金色的晨曦，以及无数张狂热到扭曲的面孔。
在旧世界的废墟之上，新神，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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