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惊雷初啼
“葬星”二字，如两座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道神谕，一个预示着毁灭与终结的谶言。
林河的手指自冰冷的弩身滑过，没有带起一丝尘埃，却仿佛拨动了这台战争巨兽沉睡的杀意。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三百名神情狂热的神匠，以及洞口处早已闻讯赶来、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夜鸦使徒，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将它，带到地面。”
命令被下达。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
冯献的身影如鬼魅般自人群中闪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亢奋：“遵神尊谕令！请神尊示下，安放于何处？”
林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尺岩层，望向了云州城外东南方那片连绵的丘陵。
那里地势最高，视野开阔，曾是前朝驻军的了望哨塔所在地，如今只剩下一片被战火焚毁的地基。
“鹰愁坡。”
“属下明白！”
冯献重重叩首，随即猛然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像一头最高效的头狼，开始用简短而有力的命令，迅速调动起整个神国的力量。
“第一、第二卫队，清理上层通道！所有障碍，一刻钟内，全部清除！”
“神造司，铺设滚木与绞盘轨道！从工坊到鹰愁坡，我要一条平坦通畅的神路！”
“其余人，随我……恭迎神兵出世！”
命令如水银泻地，瞬间传遍了整个地底王国。
数千名夜鸦信徒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巨大蚁巢，在接到指令的刹那便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
撬棍与岩石的碰撞声、铁锤敲击轨道的铿锵声、沉重的滚木被安放的闷响声，汇成了一曲宏大而狂野的交响。
他们正在为他们的神，搬运足以审判世界的雷霆。
这是一场浩大的工程，更是一场庄严的朝圣。
“葬星”巨弩被小心翼翼地分解成弩身、弓臂和基座三大部件，每一部分都重逾万斤。
上百名最精锐的夜鸦使徒，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脊背上勒出深深的血痕，口中发出整齐划一的低沉号子，用最原始也最虔诚的方式，将这尊神明造物缓缓拖拽出地底。
当那闪烁着暗金与星蓝色泽的巨大弓臂，第一次沐浴在地面那惨淡的月光下时，所有负责拖拽的信徒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仰望着那副充满了毁灭性美感的“神骨”，眼中流露出近乎痴迷的崇拜，随即，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献上自己最卑微的敬意。
与此同时，云州城外，鹰愁坡东南三十里处。
一处隐蔽在山坳中的废弃驿站，此刻却灯火通明。
这里是听雨楼在云州城外设立的临时据点，负责监视城中那场大火后的所有异动。
驿站最高处的望楼里，两道人影正凭栏而立。
为首之人，正是听雨楼在云州分部的负责人，“判官”的得力手下之一，代号“青隼”。
他年约四十，面容阴鸷，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正借着特制的望筒，一寸寸地扫视着远方那片死寂的废墟。
“一把火烧了全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身旁一个较为年轻的探子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现在城里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那家伙估计早就带着他的那群疯狗信徒，钻进哪个地洞里当缩头乌龟去了。”
青隼冷哼一声，放下了望筒。
“你不懂。这种人，要么在沉默中灭亡，要么……就在沉默中爆发出更可怕的力量。”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判官’大人有令，云州城化为焦土，此事背后必有蹊跷。我们要做的，就是盯死这片废墟，哪怕是一只耗子从里面钻出来，都不能放过。”
年轻探子撇了撇嘴，心中却不以为然。
三十里的距离，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无法逾越。
他们这个据点固若金汤，周围布满了暗哨与陷阱，简直比虎牙关的军营还要安全。
那个所谓的“鬼面”，就算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他正想再说几句，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远方的鹰愁坡上，似乎……
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在夜色中就如同一只随时会熄灭的萤火虫。
“头儿，你看那边。”
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指。
青隼眉头一皱，立刻举起望筒，对准了鹰愁坡的方向。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透过望筒那被放大了数十倍的视野，他清晰地看到，在那片废弃的哨塔地基上，不知何时，竟矗立起了一架……
一架他毕生都无法想象的、巨大到堪称恐怖的战争机器！
那东西通体漆黑，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其轮廓狰狞而霸道，像一头自地狱深渊中爬出的钢铁巨兽，正缓缓地昂起它致命的头颅。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年轻探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青隼没有回答，他的心脏在疯狂地擂动，一股源自死亡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到，数百个蚂蚁般的人影，正在那巨兽的身旁忙碌着。
他们合力转动着一个巨大的绞盘，将一根粗壮到夸张的弓弦，缓缓地拉开。
那两副巨大得不像话的暗金色弓臂，随着弓弦的绷紧，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其弧度被拉扯到了一个近乎极限的、充满了爆炸性张力的状态。
一种难以言喻的、足以撕裂苍穹的恐怖“势”，开始在那巨兽的身上凝聚。
“不好！”
青隼的脑海中警钟狂鸣，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敌袭！隐蔽！快隐蔽！”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他的吼声刚刚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看到，远在三十里之外的鹰愁坡上，一道身影缓步走到了那巨兽的身前。
即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青隼依旧能感受到那道身影身上散发出的、如同神魔般的孤高与漠然。
只见那人，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宇宙琴弦被拨动的嗡鸣。
“嗡……”
一道黑色的流光，自“葬星”的弩身之中迸射而出。
它快，快到了极致！
它甚至没有给空气留下被撕裂的时间，以至于在它飞行的轨迹上，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绝对真空的黑色线条！
青隼的思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黑色“细线”，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动，想逃，想躲，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亿万吨的恐惧灌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永恒。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线，穿过了三十里的夜空，穿过了驿站坚固的院墙，穿过了望楼厚重的梁柱，最终，精准地，停在了他的眉心之前。
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流光，也不是什么黑线。
那是一根长达三丈、通体由玄铁铸造、箭头呈现出诡异三棱螺旋状的……
攻城巨矢！
巨矢之上蕴含的恐怖动能，甚至让它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死亡，降临。
“轰隆！！”
下一个刹那，延迟了许久的、足以震碎耳膜的音爆，与毁灭性的冲击，才同时抵达。
整个驿站，连同它所在的整片山坳，仿佛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正面击中。
坚固的建筑在瞬间化为齑粉，狂暴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周围的一切树木、岩石、连同那些刚刚冲出房间、满脸惊骇的听雨楼探子，全部撕成了最原始的碎片！
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夹杂着烈焰与尘土，在这片死寂的夜幕下，缓缓升起。
鹰愁坡上，林河缓缓放下手，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远方那团绚烂的毁灭之火。
他只是侧过头，对着身后那群早已被神迹震慑得五体投地、陷入癫狂崇拜的信徒们，淡淡地说道：“现在，它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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